夜色的幕布降落下來，漆黑的天穹里布滿了閃閃發光的星星，像細碎的流沙鋪成的銀河高高地淌在夜空之上，陣陣微風拂過，院中偶爾傳來一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音，謝瓷剛流過淚地眼睛格外清明，眼神卻又十分空洞，像是地獄的九幽之水，死寂而寒涼，渾身流露著一股股悲慼滲人的氣息。
謝瓷跪在棺材前，一滴淚珠像是捨不得離她而去，掛在她溼潤的睫毛上。
祠堂裡燃著些白色的蠟燭，才不至於讓她什麼都看不見，火盆裡的紙正燒得旺盛，棺材中央的“奠”字被火光照耀得格外明朗。
戒清佇立在祠堂門口，靜靜地看著謝瓷孤獨的背影，不知是該進去好還是……
最終，戒清還是走了進去，謝瓷聽到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卻沒有回頭，也沒有理會，自顧自地又往火盆裡放了一沓紙。
“謝……瓷。”戒清試著叫喚了一聲，聲音特意放低了不少，害怕打擾到她，落在謝瓷的心頭，卻如電閃雷鳴般，響徹雲霄。
謝瓷聞聲猛地回頭，就看到戒清站在她身後不遠的地方，他也正看著她。
“小和尚！”謝瓷的眼淚當即如洪水一般決堤而出，不管不顧地衝他跑了過去，卻因為跪的太久腿腳麻了而差點摔倒。
“小心！”戒清見狀連忙反手抱住她在墊子上坐了下來，只不過這次，他沒有立即鬆開放在謝瓷肩膀上的手。
謝瓷的雙手緊緊拽著戒清肩膀上的衣服，使勁兒蹂躪著，戒清感覺衣服都快要被她扯壞了。
謝瓷哼哼著將臉埋在他的胸前，照著一個點不停地用力轉著腦袋，好像要硬生生鑽進他的胸膛裡，戒清被她弄得疼了。如果不是她渾身顫抖得厲害，戒清會以為她只是在鬧彆扭跟他撒嬌。
“……”他還是第一次見謝瓷這幅模樣，心口也沒由來得一緊，讓他都忘記了身體上的疼痛。
“哭吧！”戒清忽然說，“今晚，我不嘲笑你。”
“……”
空氣彷彿突然靜止了，不過也只是頃刻間……
“哇嗚嗚嗚嗚……”謝瓷死死抱著戒清的脖子嚎啕大哭了起來，腦袋依然埋在戒清的胸口，不過片刻，戒清就只覺得胸口一片溼熱，衣服溼了個徹底。
“嗚嗚嗚嗚嗚……小，和，尚……”謝瓷哭的直打嗝，連話都說不完整，“我娘，我娘死了。”
“……”戒清抱著她的力道更緊了，“我知道。”
“娘她死了……”
“小和尚，娘她死了……死了……”
“我知道。”
謝瓷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遍遍跟戒清重複著她難以想象的事實，戒清也只能一遍遍應著她。
“小和尚，從今往後，就再沒有人給我繡荷包了……”
“從今往後，就再沒人在我睡不著的時候給我唱歌了……”
“從今往後，就再沒人會給我蓋被子了……”
“也沒有人在我睡著以後給我吹燈了……”
“我被噩夢嚇醒的時候，也沒有人會拍著我背，告訴我說‘別怕別怕，娘在這裡’……”
“小和尚，以前我特別不喜歡……”謝瓷換了口氣，繼續哭著說，“不喜歡娘嘮叨，可是以後……以後娘真的不能再嘮叨我了，為什麼我好難過啊？小和尚，嗚嗚嗚……我好難過……”
戒清無言，卻被她的哭聲愁得眉頭緊鎖。
“小和尚……我想要娘活過來……小，和，尚，我要我娘……”
“嗚嗚嗚……我要我娘……”
“……對不起……”
對不起，他沒辦法還她一個娘。
謝瓷哭著：“為什麼，為什麼娘突然就死了呢……”
時間在靜謐安詳的夜色中，也在謝瓷悲慟的哭泣中流逝……
躲在祠堂門口的謝老爺並沒有打擾裡面，默默仰頭看著天空中的那一輪滿月，試圖把那一汪淚水嚥下去：夫人，你到底是有多恨我……連最後一面都不讓我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