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蔣長福在哪裡?”
秦思民道:“我把他接到城裡了。”
史天雄道:“你做好準備,我去問問見不見,在哪裡見。”
陸震天又做了一個讓史天雄震驚的決定:要在謝翠蓮的墳前見蔣長福。
傍晚,88歲的蔣長福和86歲的陸震天,在一座長著稀稀落落荒草的孤墳前見面了。史天雄和秦思民怕陸震天出意外,不敢遠離,也站在墳邊。蔣長福蹲在那裡,一鍋接一鍋抽著旱菸。秦思民見冷風凜凜,夕陽漸大漸紅,說道:“蔣大伯,陸老身體不好,你有什麼話,快說吧。”又加了一句,“我們不會騙你的。”
蔣長福把煙鍋在一塊石頭上磕磕,昏花的眼珠瞪了秦思民一下,生冷地說:“能天天見毛主席、鄧小平的陸大人,我認識。我把他兒子養到15歲,能不認識這張臉。陸震天哪陸震天,你龜兒子的心可真夠狠的。翠蓮就是真嫁給我,她也是你兒的娘,哪能四五十年不讓他回來看他娘一眼?我一輩子怕官,今年88歲了,你就是當今皇上,該罵娘我也要罵。多少年了,我都對翠蓮妹子說,陸家的人都是絕情寡義的主,可她偏不信,硬說承志會回來看她。這不,哭瞎了一隻眼,也沒把兒子等回來。陸震天,你們王侯之家的家規可真嚴呢!奪親奪到這種程度,還有點人味嗎?這是你們興的規矩?大清朝,三公九卿死了父母,還要回家守3年呢!這承志是做了日理八萬機的什麼官?孝都不講……”
秦思民實在聽不下去,打斷道:“蔣大伯,有話好好說,別扯遠了。”
陸震天神色凝重,慢慢擺擺手,“讓他說吧。蔣大哥,你罵得好。這筆賬就記到我陸震天頭上吧。是我小肚雞腸,愛面子,沒把孩子教育好。”
蔣長福咳口痰,“為保你們陸家這棵苗,還鄉團殺了我們一家六口。我們圖的什麼?你的肚量確實太小了,盛不下一隻蚱蜢舟。我和翠蓮青梅竹馬,在一起讀了5年私塾。不是我蔣長福搶了你的妻,是你陸震天奪了我的愛。她父母想高攀你們陸家,生生把我們拆散了。前因後果,我要給你說清楚。她和你訂親前,我拉過她的手,親過她的口。這60年,她只是我的掛名妻室,在家裡我們都是兄妹相稱。她願意為你陸震天守節,有什麼辦法。”說著,擤擤鼻子,抹把眼淚,從懷裡掏出一隻皺巴巴的紅綢小包,“我不說了。這裡面有我和翠蓮民國26年冬月二十,在清江寫的字據。為保護你陸震天的兒子,我們以夫妻相稱,如果你陸震天戰死了,叫白狗子逮住殺了頭,翠蓮再嫁給我為妻。這裡還有翠蓮去年春天寫給承志的遺言,都交給你吧。”把紅包遞給史天雄,恨恨地補一句:“你狗日的命真大,不但沒有死,還跟著共產黨坐了天下。”
陸震天流著眼淚開啟紅包,看到了前妻那熟悉的蠅頭小楷:
承志兒,你離開娘已經45年8個月零3天了,娘真想你。娘深染重疾,自知不久於人世,很想給你留幾句話。也不知這些話你看得見看不見,娘還是想寫。你爸和我的婚事,是你爺爺和你外公辦的。你爹和我都不願意。嫁進陸家,我就發過誓:生是陸家人,死是陸家鬼。娘做到了。我早知你恨娘改嫁,幾十年不來看我,我不怪你。為保全你的性命,死了十幾口人,我失了名節又算什麼?知你終於成了國家棟梁之才,娘很高興,覺得受的一切苦都值。我和你長福伯,只有夫妻之名,沒有夫妻之實,因為你爹還活著。長福哥苦守我60年,我對不起他……
陸震天泣不成聲,喊一聲:“翠蓮,我錯怪你了……”
蔣長福站了起來,拍拍身上的塵土,長嘆一聲,“晚了,她聽不見了。陸震天,翠蓮臨終前說,她希望能入你們陸家的祖墳,你答應不答應?”
陸震天動情地嘆一聲:“大哥,震天也對不住你呀,陸家也對不住你呀。我馬上讓承志回來,把他娘遷回祖墳去。這樣辦你看行嗎?”
蔣長福表情怪異,突然從陸震天腿上拿起那塊泛著黑色的紅綢,“這是她13歲那年,我送她扎辮子的東西”。面向墳包,帶著哭腔說:“翠蓮,蒼天有眼,你託我的事我都辦成了。這一輩子,我沒有得到陸震天的大富大貴,可與你相敬如賓廝守一個花甲,知足了。”說罷,扔下幾個人揚長而去。
回到陸川賓館,陸震天流眼淚,打噴嚏,神情木然。暗中跟隨的專家小組忙碌起來。
所幸陸震天只是傷心過度,受點風寒,經過一夜治療、觀察,病情已經徹底控制住了。蘇園和陸小藝認為陸川各方面條件都太差了,建議馬上回西平去。陸震天就是不發話。急得母女又去求史天雄做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