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弦,也稍稍調了音,彈了一個簡單的和絃,那琴聲輕柔精確。我移動一根手指,和絃變小調,那聲音總讓我覺得魯特琴是在說「sad」(悲傷)。我又移動手指,魯特琴發出兩個和絃,相互呼應。接著,我不知怎的,就開始彈了起來。
琴絃接觸手指的感覺很奇怪,就好像久別重逢、但忘了彼此有什麼共同點的朋友。我緩緩輕輕地彈,彈出只有在火堆周遭才聽得到的琴聲。手指與琴絃小心地交談,彷彿互訴衷曲一般。
接著我突然感受到內心什麼崩解了,音樂開始湧入寂靜中。我的手指巧妙地飛舞著,迅速彈出薄紗般的東西,傳進火堆照亮的光圈裡。音樂像微風吹著蜘蛛網一般飄動,像樹葉落地一般旋轉變化,感覺像三年的塔賓生涯在你內心留下空虛,像雙手因酷寒而凍到發痛一樣。
我不知道我彈了多久,可能是十分鐘或一小時,但我的手還不習慣持續彈奏,手一滑,音樂就像夢醒的瞬間那樣崩散了。
我抬頭看到大家動也不動,表情從震驚到驚奇都有,接著,彷彿我的凝視破解了魔咒一樣,大家都動了起來。若恩移動他的座位,兩位僱工面面相覷,戴瑞克看我的樣子,好像從沒見過我似的。蕾塔還是僵在那裡,手嗚著嘴,戴娜把臉埋在手裡,開始無助地暗暗啜泣。
喬森就只是站在那裡,一臉錯愕,面無血色,彷彿被捅了一刀。
我把魯特琴拿給他,不知該對他道謝,還是道歉好,他麻木地收下。過了一會兒,想不出來該說什麼,我留他們繼續待在火堆邊,自己走向馬車。
◇◇◇◇
克沃思到大學院的前一晚是這樣過的:他以斗篷當毯子,也當床。他躺下時,後方是火堆,前方聚著如披風般的影子。他張著眼睛,這點是確定的,但沒人知道他看著什麼。
我們就暫時讓克沃思靜一靜,看他身後的火堆照出的光圈吧。每個人想獨處時,都需要靜一靜。要是碰巧他流了淚,我們就原諒他吧,畢竟他不過是個孩子,還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悲傷。
第三十五章 各奔東西
天氣依舊晴朗,馬車駛進伊姆雷時,正值日落西山。我悶悶不樂,覺得很受傷,戴娜整天都和喬森搭同一臺車,愛面子又愚蠢的我始終和他們保持距離。
馬車停止後,大家隨即動了起來。若恩把馬車完全停下來以前,就開始和一位戴絨帽、鬍子颳得乾淨的男子爭論,初步討價還價之後,十幾人開始卸下布匹、糖漿桶、咖啡麻袋。蕾塔嚴格地監督他們,喬森急忙去護他的行李,以免受損或遭竊。
我的行李比較好管,因為我就只有一個行囊,我把它從一堆布匹裡拿出來,走下馬車。我把行囊甩到肩上,環顧四周找戴娜的身影。
結果只看到蕾塔,「你在路上幫了我們不少忙。」蕾塔清楚地說,她的艾圖語說得比若恩好很多,幾乎沒有一絲席德腔,「能有人不用教就幫忙解下馬匹真好。」她拿出一個硬幣給我。
我毫不思索地收下,那是這幾年行乞養成的反射動作,就好像手碰到火會自動猛然抽回一樣,我把硬幣拿到手裡後才仔細瞧,那是一銅幣,是當初我付的旅費的一半。等我抬起頭,蕾塔已經往馬車方向走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看到戴瑞克坐在馬槽邊,我漫步過去。他抬頭看我時,一手遮著夕陽,「要走了嗎?我差點就以為你會跟我們一陣子。」
我搖頭:「蕾塔剛剛給我一銅幣。」
他點頭,「我不意外,大部分的人都是累贅。」他聳聳肩,「她也欣賞你的演奏,你有沒有想過當吟遊樂手?聽說伊姆雷正適合。」
我把話題拉回蕾塔,「我不希望若恩對她生氣,若恩似乎對金錢相當在意。」
戴瑞克大笑:「她就不在意嗎?」
「我當初是付錢給若恩。」我澄清,「如果若恩想還我一些錢,我想他會自己做。」
戴瑞克點頭:「那不是他們的習慣,男人不會把錢給出去。」
「那正是我的意思。」我說,「我不希望她惹上麻煩。」
戴瑞克揮動雙手,打斷我的話,「我解釋得不夠清楚。」他說:「若恩知道這件事,可能這還是他叫蕾塔做的,不過席德的男人不會把錢給出去,那像是女人家做的事。他們能夠避免的話,甚至不買東西,你沒注意到幾天前住旅店時,是蕾塔負責洽談房價與伙食嗎?」
他這麼一說,我的確記得,「但那是為什麼?」我問。
戴瑞克聳聳肩,「沒有為什麼,那只是他們的習慣,那也是為什麼有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