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好帳棚,煮晚飯時,我在馬車附近閒晃,觀察若恩用來綁牢貨物的繩結,我聽到後方傳來腳步聲,轉身看到戴娜走過來。我的胃一揪,稍稍吸口氣鎮靜下來。
她在離我十二尺的地方停了下來,「你想出來了嗎?」她問。
「啊?什麼?」
「我為什麼在這裡。」她淡淡地微笑,「其實我這輩子也一直在想同一個問題,我想如果你有答案……」她扮鬼臉,露出期待的表情。
我搖頭,不確定這是什麼情況,聽不出話中的幽默。「我只能猜出你是要到某個地方。」
她一本正經地點頭,「跟我猜的一樣。」她停下來環顧四周的地平線,風吹起了她的秀髮,她把頭髮撥回原來的樣子。「你剛好知道我要去哪裡嗎?」
我發覺自己臉上漸漸露出笑意,那感覺有點怪,微笑對我來說已經有些生疏,「你不知道嗎?」
「我不太確定,目前我想到艾尼稜。」她墊起腳尖,又把腳底板放平,「但我也曾誤判。」
我們的交談陷入沉默,戴娜低頭看她的手,玩弄手上的戒指,把它轉來轉去,我瞥見上面有個銀色與淡藍色的石頭,她突然把手放到身體兩側,看著我:「你要去哪裡?」
「大學院。」
她揚起一邊的眉毛,看起來大了十歲,「那麼確定。」她微笑,突然又恢復了年輕的樣子,「知道自己要往哪去是什麼感覺?」
我想不出該怎麼回答,還好蕾塔剛好叫我們吃晚飯,我也就不用回答了。戴娜和我一起走向營火。
◇◇◇◇
隔天一開始是簡短、扭捏的追求。我雖然很想接近她,又不想給人猴急的感覺,我先在戴娜周圍晃了一下,才找了某個理由接近她。
戴娜倒是落落大方,我們整天下來就像老朋友一樣談天說笑,我指出雲朵的不同類別,以及它們預告著什麼樣的氣候。她指出各種雲的形狀,有玫瑰、豎琴和瀑布。
我們就這樣過了一天,晚上大家抽籤排守夜的順序時,戴娜和我抽到前面兩班。我們沒有討論,就一起守夜了四個小時。我們在火堆旁輕聲對話,以免吵醒其他人,目光幾乎都集中在彼此的身上。
第三天也差不多,我們愉快地共度時光,不是一直聊天,通常是觀賞風景,聊些一時想到的話題。那晚我們停在路邊的旅店,蕾塔在那裡採買馬糧與一些補給品。
蕾塔早早就和她丈夫去休息了,她告訴我們,她已經請旅店老闆幫我們準備晚餐與床鋪。晚餐吃得不錯,培根與馬鈴薯湯,現烤麵包配奶油。床鋪是在馬棚裡,但比我在塔賓住的好多了。
休息區滿是煙味、汗味、溢位啤酒的味道,幸好戴娜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散步。外頭是無風的春夜,暖和而寧靜,我們在旅店後方的樹林間一邊漫步一邊聊天。不久,我們走到一大片空地,中間有個池塘。
池邊有兩塊道石,銀色的表面和黑色的夜空與黑色的池水形成對比。一塊道石直立著,直指蒼穹,另一塊平放著,伸進水裡,如短石橋墩。
完全沒有風吹皺池水,所以我們爬上那塊平躺的石頭時,可以看到池裡映著繁星,天上與水面的星斗一模一樣。就好像我們坐在星海里一樣。
我們聊了好幾個小時,直到深夜。我們都沒提起自己的過往,我感覺到有些事情她並不想談。從她避免問我問題的樣子來看,我想她也是這麼想。我們聊到我們愛做的幻想以及不可能的事情。我指著天空,告訴她星星與星座的名稱,她告訴我從未聽過的星斗故事。
我的目光總是會回到戴娜身上,她坐在我旁邊,雙手抱膝,面板比月亮還明亮,眼睛比天還廣、比水還深、比夜還黑。
我慢慢才發現,我不發一語地盯著她不知有多久,看她看得忘我,但她的表情看起來並不覺得困擾或好笑,彷彿她在端詳我的臉部線條,在等待似的。
我想牽她的手,用指尖輕拂她的臉頰。我想告訴她,她是我這三年來第一次見到的美麗事物,她對著手背打哈欠的樣子就足以令我屏息,我有時候會因為她甜美的聲音而聽得出神。我想說,如果她可以跟我在一起,我就不會再碰到什麼不幸了。
就在我屏息的瞬間,我差點就問她了,我覺得那問題在我胸口中沸騰,我還記得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卻又猶豫了……我能說什麼?跟我走嗎?待在我身邊?跟我去大學院?不,一股確定感突然像冰冷的拳頭一般,抓緊了我的胸口。我能向她要求什麼?又能給她什麼?什麼也沒有。我說什麼聽起來都很愚蠢,就像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