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部分(2 / 4)

小說:曹文軒精選集 作者:白寒

羿將天下鳥皆射殺,現只剩下烏鴉了,他只好射殺烏鴉為他的嬌妻嫦娥做炸醬麵烏鴉的炸醬麵。我一邊毛骨悚然地讀這些文字,一邊感到有點噁心:烏鴉的肉是可以吃得的嗎?那天天吃“烏鴉的炸醬麵”的嫦娥,倒也沒有我的“毛骨悚然”與噁心,但她對這樣一種生活似乎大為不滿:“又是烏鴉的炸醬麵,又是烏鴉的炸醬麵!……誰家是一年到頭只吃烏鴉的炸醬麵?”後來,讀到嫦娥背棄羿與家獨自飛往月亮上去了,我就在心裡很支援她:人怎麼能忍受得了總吃烏鴉炸醬麵呢?說老實主知,我當時在心裡不怎麼同情那個成了孤家寡人的羿:一個讓那樣漂亮的老婆一年到頭總吃烏鴉炸醬麵的人,有甚值得同情?

一句話,烏鴉在我的感覺裡一直不太好。

1993年10月,我去日本東大講學,一住18個月,這才對烏鴉的印象有所修正。

烏鴉在日本文化中的形象似乎並不壞。聽說,在日本的傳說中還有烏鴉救王子之類的動人故事。在這些故事裡,烏鴉倒成了一個勇敢而智慧的義鳥。不管怎麼說,日本人不討厭烏鴉,更無中國人一見烏鴉便要生疑、便有不祥預感的心態。在日本人看來,烏鴉是鳥之一種,很正常的一種,並無特別之處。他們像對待其他鳥一樣,完全是用了平常心來對待這些黑色精靈的。

初時,見了東京烏鴉到處亂飛,我心中頗為納悶:這樣的一種鳥怎麼在此地竟有如此待遇?甚至,我在第一次上講臺之前,聽到了它的一聲叫喊時,心中還大為不快。那天,我西裝筆挺,夾了公文包,頗為“氣宇軒昂”地出了寓所。我在心中默唸:這第一堂課必須講好,要講得特別好。我把自己的信心打到了頂處。就在我走出寓所一百米左右時,寂靜無邊的天空突然響起一聲沙啞的鴉鳴,我就覺得頭上明亮的陽光下劃過了一道黑影。未等我去看它,又是一聲鳴叫,這聲鳴叫居然就在我耳邊,隨即,我看見一隻烏鴉在我眼前一閃而過,鬼鬼祟祟地飛到林子裡去了。我竟學著小時候的樣子,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那幾天心裡就一直不痛快,直到知道我的課講得並不壞為止。

在那裡,我實在無法躲避烏鴉,天長日久,從前的感覺漸淅麻木,對烏鴉的陳見也日益變得淡漠。

首先,東京的烏鴉對人無任何戒心與畏懼,使你根本無法與它拉開距離。它們無處不在,幾乎裝點了你眼前所見的任何一個畫面。我們要去吉祥寺購買東西,必經井之頭公園,而這公園又是烏鴉的一個大本菅,那裡的烏鴉多得滿眼都是。它們就在你眼前肆元忌憚地刷刷地下,甚至就在你的腳下覓食,揮之不去。那搖搖擺擺很固執的樣子,彷彿一定要讓你將它看個仔細:我到底是怎樣的一種鳥?

對烏鴉的閱讀完全是被動的,但閱讀的結果是至少是:拋開種種文化的附著,作為納粹意義上的鳥,烏鴉卻是一種難得的經得起審美的鳥:

那黑才叫黑,如墨,如漆,如星月全無的深夜,且又有光澤,飛起來時,彷彿像綢緞在陽光下滑動,那分寸得當的喙有著牛角的質地,顯出了一些貴重,而兩隻眼睛更使你覺得從前的印象簡直沒有道理,那棕黑的兩粒,如珠如豆,晶晶閃亮,無一絲陰森,更無一絲怨毒,恰恰相反,倒有一些純真、柔和,還有幾分只有善目慈眉的老者的眼睛才有的那種親和。假如有這樣一隻黑得到位的烏鴉,立在一片晶瑩的雪地上,其情景如何?假如這樣一隻黑得到位的烏鴉,穿行在如雨的櫻花裡,其情景又將如何?它在地上走動不是走動,而是跳動的樣子也很好。我原以為烏鴉在地上的前行,是像鴨子一樣晃動著往前走,結果發現,它根本不會走動,而是輕輕地跳動著前行,很有節奏感。覓食時,偶然受了驚動,會一轉腦袋,往天空一望,其神態還有幾分憨呆。最值得注意的是它的飛翔。井之頭公園的上空,常有鴿群和野鴨群飛過。鴿子的飛翔固然迷人(我少年時曾被這種飛翔迷得不能自已),但鴿子的飛翔有時候帶了少許的表演的性質。它們在天上飛,盤旋,忽如旋風一般上升或下降,久久不肯停歇,總讓人覺得它們有點在買弄自己的飛翔。而野鴨的飛翔又過於單調,直通通地四平八穩地在天上飛,全無一絲變化,加上長脖子短身體的體態,似乎不那麼讓人覺得飛翔的優美。而它的下降,簡直使人覺得笨拙。它們落在水面上時,絕無一點輕盈與優雅,而竟如一塊一塊磚頭,噼裡啪啦地直掉在水裡。烏鴉的飛翔,既不同於鴿子,更不同於野鴨。它不在天上作無謂的盤旋,絕無賣弄之意,但只要是飛,就將它飛好,飛出樣子。它們似乎最喜歡那種從一株樹到另一株樹、從屋頂電視接收架到電線杆的頂端、從地上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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