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樣我也無計可施了。一開始我就想過,如果沒有緣分,我甚至會放棄喔。不過,你還是跑來找我了吧?”
學姊一臉微笑地對我這麼一說,我也沒有什麼話好說了。
“樂譜拿到了嗎?”
我點點頭,從琴盒的袋子裡拿出學姊手寫的樂譜。
“喂,你不是來跟我訴苦說太難不會彈的吧?”
我把視線轉移開來,撒了個謊:“不是……算了。”
“你彈到哪兒了?”
“……大概到第四變奏曲的部分,從那個部分以後我就一直卡住。賦格根本彈不出來,我也不覺得我會彈。”
學姊很快地把剛裝好的弦調了調音,接著就坐在櫃檯裡彈了起來。我懷著一種複雜的心情,聽著這段賦格的旋律。
真冬的吉他所演奏出的音樂就像是從巨大的冰柱中削切出來的。跟她比起來,神樂阪學姊的演奏就如同凍結的冬季陽光,音樂在不知不覺中躍然出現、直射雲霄。如此分明的聲音能夠毫無窒礙地流瀉而出,實在很難令人相信。
演奏結束,學姊把貝斯還給了我,我卻一時無法面對學姊。
“沒有那麼難啦!我也沒用到特殊技法。你先把速度減半,仔細地練習一個音接著一個音彈奏就好了。”
“學姊……”
我還是低著頭,輕輕地吐出幾個字。
“嗯?”
“學姊自己去找真冬不就好了?何況你又彈得比我好那麼多。”
“我之前不是就說過了?一定得是你才行。”
我無力地搖搖頭。
“就算是我,也沒辦法和真冬說上什麼話啊。真冬什麼都不對我說,我也只會一直惹她生氣而已……”學姊從櫃檯裡拿了兩張圓凳子,放在陳列吉他的走道上。她押著我的肩,要我坐下來。
“不只是這樣。”
“……咦?”我把頭抬起來。學姊的視線稍稍從我臉上移開,目光飄向遠方。
“不只是這樣而已。我啊,在知道蝦澤真冬這個人的更早以前,就已經先認識你了喔。”我漸漸無法呼吸。學姊現在在說什麼啊?
“年輕人,你知道一本叫《樂友》的音樂雜誌吧?兩年前的七月號裡,我曾經讀到一篇刊載在上面的評論,題目是‘韓德爾與聖經中的詩句’。文章的主旨大概是說韓德爾的樂曲,包括非聲樂曲的部分在內,都可以解讀為詩句。即便邏輯上有點牽強,卻讓人覺得不可思議,是篇滿牽動人心的文章。”
我還沒回過神,一直緊緊抱著手臂裡的貝斯。
我當然知道。因為,那篇評論——
“我看了一下署名,名字是檜川哲朗,是位我很熟悉的評論家。不過我卻感到一股不協調。文章裡面有一個段落以中學程度的英文就能閱讀,而裡面舉例的內容,的確不應該包含在年過四十的檜川哲朗所接受的中學教育之中。”
“啊……”
竟、竟然會有人注意到那種地方。
“這股不協調感,使我的懷疑轉移到整篇文章。我把過期雜誌拿出來作個總複習,一一檢視檜川哲朗寫過的文章。於是乎,有幾篇文章明顯浮現了出來,而這幾篇文章都具有一種共通的不協調感。我也去找了CD的解說,結果讓我發現了一張一九五九年由卡拉揚指揮,柏林愛樂管弦樂團演奏的西貝流士《芬蘭頌》。”
我吞了口口水,乾渴的喉嚨也正疼著。
“不過再接下來,我就沒有確切的證據了,而且我在出版社也沒有認識的人,只知道檜川哲朗有一個小孩而已。我所知道的是,不知道為了什麼原因,他曾在專欄裡把他的獨生子當成寫作的材料,連本名都寫了出來。所以當我在新生名冊裡發現那個名字的時候——我想你能夠了解我有多驚訝了吧?”
學姊臉上帶著微笑,手指著我的鼻尖。
“犯人就是你。”
“……啊,犯人是什麼意思?”
“我的推理全都是正確的吧。”
學姊把臉猛然湊向我,我也只好點頭。
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單憑讀文章,就可以把我替哲朗寫的部分一一調查出來。
“所以說,我從很久以前就已經注意到你了,年輕人。在我的革命軍之中,需要一位書記,除了你之外,我想不到還有什麼其他適合的人才。所以我可不是在找尋蝦澤真冬時,順便找你加入的喔!”
學姊把手放在我的肩上。
“——我,想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