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說,這樣的探索是唯一的需要。謝爾比·富特說:“對他來說,活在世上就是創作”。獨坐書房中,默然眺望著窗外,他仍是一個羞怯的苦惱人,疑慮、恐懼、擔憂、特別是失落感和黑暗逼近感,繼續困擾他。然而,他在寫虛構小說中找到了超脫困惑、跨出死衚衕、走向暫時寧謐的途徑。有孤獨、有筆和“白紙……潔白信實的紙”,他可以把最可怕的現實——“老生常談的意外事故”、甚至“瘋狂和仇恨“——化為“燦爛不朽的美”。福克納雖然知道自己的另一半、較好的一半隻會咬文嚼字,仍不甘心放棄成為另一種型別的生命力的願望,所以他想要一切,也努力幹好一切。
他已把天才全部貢獻給藝術,還留下部分才華用於生活,表現在他模仿曾祖父、模仿花花公子和落拓藝人、數次親嘗失戀的命運,從事航空、種田、騎馬、扮演兒子、兄弟、丈夫、父親和情人。有時,特別在少年和老年時期,背誦自己寫的詩;有時,他說出一些後來才寫成文的詩句,包括一些喜歡重複的句子。透過他經歷的搖擺和反覆,把生命作為藝術的試驗,把藝術作為生命的試驗。但是他扮演的角色、擺出的姿態和從事的事業,都和他的杜撰虛構一樣,保護多於表演。到虛構小說中,平衡的鍵鈕才轉移:他在故事中、在小說中敢作敢為,他的深層自我在故事和小說中得到表現。
小說寫畢,福克納回夏洛茨維爾,準備和家人一起放鬆一下,“騎馬、獵狐狸。”
《劫掠者》的完成使他幾乎恢復了以前的感覺,因為寫作得心應手。他說,“我會等待,等它成熟後順勢寫去,不苦苦逼它。”現在他一週打獵4 天,通宵達旦。將近年底時,又陷入一個無法突破的週期,屢次從馬背摔下積累的傷疾,特別是腰部以下,稍不小心便痛楚難受。12 月,為了解痛猛飲起來。12 月底1 月初,不時住進夏洛茨維爾和里奇蒙二地的醫院。1 月中,第三次出院才一個月,便回牛津。
休息幾天,等候雨季過去,健康恢復。1 月下旬,陰雨連綿的天氣過去,他便開始獵鵪鶉和騎馬。4 月回弗吉尼亞,4 月下旬在西點住幾天,又去紐約住幾天。4 月和5 月,和埃斯特爾商議在阿爾伯馬爾縣購置一座大莊園。6 月,全部心思撲在“紅土地”上。30 年前,他們在經濟蕭條的密西西比買下一幢坍塌的大廈和4 英畝土地。如今的“紅土地”是一座無可挑剔的莊園,座落在美國最富饒的地區,佔地250 英畝,有一幢精美的磚房,有一所隔出9 個圈欄的馬廄,有一幢馬伕住房,一幢管理員住房,佃戶住房,工具房,兩座穀倉,一個青貯塔和一個燻肉房。
福克納早先在《押沙龍,押沙龍!》和《村子》等這樣迥然不同的小說中寫到一些夢想擁有大廈的人時,總是採取不以為然的態度。《村子》卷首,威爾·瓦納對拉克利夫說,“我喜歡在這裡坐坐,”打量著老法國人莊園的斷垣殘壁、馬棚、農奴生活區、平臺和林蔭大道。“我想不通,要這麼大地方在裡面吃飯睡覺幹嘛,這種人真是傻爪!”但是,福克納也向往榮華富貴。
財產是成功的標記,是堵住那些稱他為“不務正業”之輩的嘴的回敬。而且和大多數雄心勃勃的人一樣,他欣賞財富給自己帶來的生活享受和社交樂趣。如果說山楸別業足以召回老上校時代的榮華富貴,“紅土地”顯然大大超過了。他已疲乏,但是為了擁有“紅土地”,仍願做一切,“寫一本書、幾本書……或者演講”。
事實上,他此時已後顧多於前瞻。3 月,請人給自己畫像。5 月去紐約看珍,6 月去孟菲斯看瓊。好幾次提起死的預兆。不多幾個月前,他相信自己可以永遠騎馬、喝酒和創作。5 月在紐約談到過去時,馬爾科姆·考利覺得他的語調“雖然說不上改變,但有新的弦外之音”。最後一次經過夏洛茨維爾回牛律後,6 月17 日從馬上摔下,傷勢不輕,但仍爬起重登馬鞍,不顧傷痛和疲勞。他說:“我一定要制服它”,後來又說,“我不要死”。從此開始了最後一輪的疼痛和酗酒。7 月4
日,聲稱願意去醫院那被他比作火爐和監獄的地方。7 月5 日送進拜黑利亞的賴特療養院。7 月6 日清晨死於心血管阻塞。這天正好是老上校的生日。
在《記舍伍德·安德森》中,福克納說夢中找到安德森的“整部傳記”,這個夢“像一則趣聞,也許像一則寓言”,他夢見安德森“走在鄉間小路上,牽著一匹馬,想拿它換一宿的睡眠。”在這個既是趣聞又是寓言的夢中,福克納悟出安德森的生活邏輯:願把現有的世界,即“他的美國”,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