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門。
她如彼岸花般的遙望在張愛玲和賴斯婚後的第二年, 她的母親黃逸梵在英國病逝了。
“母親”是一個柔軟的字眼。但凡說起母親,人們心裡便會溫柔起來。“母親”永遠代表童年的搖籃,輕柔舒緩的搖籃曲。母親是愛,是童夢裡最美好的微笑。但對於張愛玲而言,“母親”卻是一個讓她愛恨交織的人。
張愛玲的母親黃逸梵,出身名門。她的祖父黃翼升是清末的水師提督,父親黃宗炎是獨子,但她的母親說起來有些讓人唏噓,她是一個買來的農村女人。她有幸留下了一張照片,那張照片上的女人,生得木訥,並不美貌。她坐著,似乎有些緊張,縮著脖子,雙手放在腿上。
水師提督的公子,為什麼會看上這樣的女人? 原來,黃宗炎的原配夫人多年無所出,為了延續香火,家裡便從長沙鄉下買來一個女子做小妾。不過多久,這女子有了身孕,而黃宗炎也前往廣西做官。
誰知不到一年,黃宗炎便在廣西染病去世了。而留在南京家裡的姨太太,則生下了一對龍鳳胎,不久後也去世了。而那對龍鳳胎中的女孩子,便是黃逸梵。她原本的名字,叫作黃素瓊。
出生在這樣的人家,黃素瓊自幼便接受嚴格的封建教育。她被要求做一個溫順的官家小姐:要低眉順眼,背要微微弓著,讓自己顯得更加沒有存在感。當然,纏足也是不可逃脫的。
黃家的所有女人,無一例外的,都裹了足。用明礬、布條,將幼嫩的雙足裹起來。五指折斷,彎向腳心。劇烈的疼痛折磨著年幼的黃逸梵,但她又是無力反抗這命運的。在那個封建的男權社會里,女人畸形的小腳,讓她們無法快速行走,甚至連站立,都是顫巍巍的。這讓男人們有了強烈的征服欲,讓他們感到,這些女人,是不得不依靠於他們的。
這樣的心理,在中國的白蛇傳說中直接將腳化為蛇尾,與西方的人魚傳說中腳被化為完全失去行走能力的魚尾類似。
張愛玲的《對照記》裡,有一張黃逸梵少時的照片。背景大概是家裡的大廳,有一方木桌子,桌上放著瓷器與西洋鐘錶,背後則是雕花的木門。照片上的女孩子不過十歲左右,斜坐在一張圈椅上頭。她頭髮團了一個如道人一般的髮髻,穿著淺色的衫褲,都滾了邊,領口繡了一溜的花,很是精緻。她手上握了一柄團扇,大抵畫著竹子,一叢叢墨竹在扇面上鋪開。她身後,則站著一個年紀與她相仿的少女,手中也握著團扇。這應當是她的侍女。
令人感到一陣不忍的是,兩個女孩子褲腳下面,都露著裹過了的小腳。黃逸梵穿著一雙繡鞋,斜面上密密匝匝地繡著花。那鞋子尖尖的,短短的,幾乎不到一掌長。這是一雙讓她終生感到羞恥的腳,是男權社會發展演變出的畸形產物。
這個女孩子是聰明的。雖然,她心裡有無數反抗的吶喊,但她在家裡保持沉默,作出乖順的表象。也許她想,等到自己長大了,總有一天,能夠過上自由的生活。
童年的時光很快就過去了,當年的女童長成了一個亭亭玉立的少女,又長成美貌的青年女子。她並沒有遺傳到生母的平庸,反倒擁有令人訝異的美貌。
當然,即便成年了,她也是沒有自由的。她被迫嫁給了遺少張廷重。這個男人初看時,還是好的,溫文爾雅,又有學識。但他身上帶著她討厭的陳腐的味道,讓她感到窒息。
有人說,嫁到夫家,最難處的是婆媳關係與姑嫂關係。對於黃逸梵來說,卻並非如此。婆婆早就去世了,小姑張茂淵,卻和她非常投契。張茂淵是個活潑而有見地的女子,她的生長環境,也比黃逸梵要自由許多,這讓黃逸梵非常羨慕。她尤其羨慕的是,張茂淵能夠去學校裡讀書。
張愛玲後來回憶自己母親時,這樣說:“她是個學校迷。我看茅盾的小說《虹》中三個成年的女性入學讀書就想起她,不過在她純是夢想與羨慕別人。後來在歐洲進美術學校,太自由散漫不算。一九四八年她在馬來亞僑校教過半年書,都很過癮。”(摘自安徽文藝出版社。《張愛玲文集》)對黃逸梵來說,也許她並不是真的有那麼強烈的求知慾,她只是想走到外面的世界去,想要自由。家庭是溫暖的,是一個保護巢,但她厭倦了家裡如一團死水一般的生活,她想要行走,想要去看這個巨大的、不可思議的世界。
她一直在醞釀,直到生了兩個孩子………張愛玲與張子靜,她還是沒有放棄。許多希望外出闖蕩的女人,在有了孩子之後,都會靜下心來,將自己整個投入家庭當中。但嚮往自由的黃逸梵卻並沒有這樣。她如同一陣風,一陣無情的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