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承高門俯就,舍下就該行聘定之禮。因在客途,不好苟且,如何反費親家厚賜?決不敢當。”陳朝奉道:“這是學生自送與賢婿的,不幹親翁之事。親翁若見卻,就是不允這頭親事了。”呂玉沒得說,只得受了,叫兒子出席拜謝。陳朝奉扶起道:“此微薄禮,何謝之有。”喜兒又進去謝了丈母。當日開懷暢飲,至晚而散。呂玉想道:“我因這還金之便,父子相逢誠乃天意。又攀了這頭好親事,似錦上添花。無處答天地,有陳親家送這二十兩銀子,也是不意之財,何不擇個潔淨僧院,糴米齋僧,以種福田?”主意定了。
次早,陳朝奉又備早飯。呂玉父子吃罷,收拾行囊,作謝而別。喚了一隻小船,搖出閘外。約有數里,只聽得江邊鼎沸。原來壞了一隻人載船,落水的號呼求救。崖上人招呼小船打撈,小船索要賞犒,在那裡爭嚷。呂玉想道:“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比如我要去齋僧,何不捨這二十兩銀子做賞錢,教他撈救,見在功德。”當下對眾人說:“我出賞錢,快撈救。若救起一船人性命,把二十兩銀子與你們。”眾人聽得有二十兩銀子賞錢,小船如蟻而來。連崖上人也有幾個會水性的赴水去救。須臾之間,把一船人都救起。呂玉將銀手付與眾人分散。水中得命的,都千恩萬謝。
只見內中一人,看了呂玉叫道:“哥哥那裡來?”呂玉看他,不是別人,正是第三個親弟呂珍。呂玉合掌道:“慚愧,慚愧!天遣我撈救兄弟一命。”忙扶上船,將乾衣服與他換了。呂珍納頭便拜,呂玉答禮,就叫侄兒見了叔叔,把還金遇子之事,述了一遍。呂珍驚訝不已。呂玉問道:“你卻為何到此?”呂珍道:“一言難盡。自從哥哥出門之後,一去三今古奇觀年。有人傳說,哥哥在山西害了瘡毒身故。二哥察訪得實,嫂嫂已是成服戴孝,兄弟只是不信。二哥近日又要逼嫂嫂嫁人,嫂嫂不從。因此教兄弟親到山西訪問哥哥訊息,不期於此相會。又遭覆溺,得哥哥撈救,天與之幸。哥哥不可怠緩,急急回家,以安嫂嫂之心。遲則怕有變了。”呂玉聞說驚慌,急叫家長開船,星夜趕路。正是:
心忙似箭惟嫌緩,船走如梭尚道遲!
再說王氏聞丈夫凶信,初時也疑惑。被呂寶說得活龍活現,也信了,少不得換了些素服。呂寶心懷不善,想著哥哥已故,嫂嫂又無所出,況且年紀後生,要勸他改嫁,自己得些財禮。教渾家楊氏與阿姆說,王氏堅意不從。又得呂珍朝夕諫阻,所以其計不成。王氏想道:“千聞不如一見。雖說丈夫已死,在幾千裡之外,不知端的。”央小叔呂珍是必親到山西,問個備細。如果然不幸,骨殖也帶一塊回來。呂珍去後,呂寶愈無忌憚,又連日賭錢輸了,沒處設法。偶有江西客人喪偶,要討一個娘子,呂寶就將嫂嫂與他說合。那客人也訪得呂大的渾家有幾分顏色,情願出三十兩銀子。呂寶得了銀子,向客人道:“家嫂有些妝喬,好好裡請他出門,定然不肯。今夜黃昏時分,喚了人轎,悄地到我家來。只看戴孝髻的,便是家嫂,更不須言語,扶他上轎,連夜開船去便了。”客人依計而行。
卻說呂寶回家,恐怕嫂嫂不從,在他跟前不露一字,卻私下對渾家做個手勢,道:“那兩腳貨今夜要出脫與江西客人去了。我生怕他哭哭啼啼,先躲出去。黃昏時候,你勸他上轎,日裡且莫對他說。”呂寶自去了,卻不曾說明孝髻的事也是天使其然。原來楊氏與王氏妯娌最睦,心中不忍,一時丈夫做主,沒奈他何。欲言不言,直捱到酉牌時分,只得與王氏透個訊息:“我丈夫已將姆姆與嫁江西客人,少停客人就來取親,教我莫說。我與姆姆情厚,不好瞞得。你房中有甚細軟傢俬,須先收拾,打個包裹,省得一時忙亂。”王氏啼哭起來,叫天叫地起來。楊氏道:“不是奴苦勸姆姆。後生家孤,終久不了。吊桶已落在井裡,也是一緣一會,哭也沒用。”王氏道:“嬸嬸說那裡話?我丈夫雖說已死,不曾親見。且待三叔回來,定有個真信。如今逼得我好苦!”說罷又哭。楊氏左勸右勸,王氏住了哭說道:“嬸嬸,既要我嫁人,罷了,怎好戴孝髻出門?嬸嬸尋一頂黑髻與奴換了。“楊氏又要忠丈夫之託,又要姆姆面上討好,連忙去尋黑髻來換。也是天數當然,舊髻兒也尋不出一頂。王氏道:“嬸嬸,你是在家的,暫時換你頭上的髻兒與我。明早你教叔叔鋪裡取一頂來換了就是。”楊氏道:“使得。”便除下髻來遞與姆姆。王氏將自己孝髻除下,換與楊氏戴了。王氏又換了一身色服。黃昏過後,江西客人引著燈籠火把,抬著一頂花花轎,吹手雖有一副,不敢吹打,如風似雨飛奔呂家來。呂寶已自與了他暗號,眾人推開大門,只認戴孝髻的就搶。楊氏嚷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