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對面蘇湛的臉有點發綠。
看看樓層快到了我一邊往外掏門卡一邊總結陳詞,“我告訴你啊以後再遇這種事兒可別大嘴巴到處嚷嚷,趕緊的不聲不響處理掉,悶聲發大財懂不?好了不說了我上班了……”
我握著電話蹬著九公分鞋跟咚咚咚走進大辦公區,電腦包往工位上一扔,按著肚子坐下來,“靠,還真他孃的疼……”
“開朗你剛跟誰電話?”椅子還沒坐熱蘇湛就衝過來劈頭蓋臉地問,一般情況下,他不是溫和地叫我Michel就是激動地喊我米開朗,以開朗二字開頭就表示他現在很嚴肅,很緊張,我頗有些納悶地回答,“我妹啊,怎麼了?”
“開心?”
“啊。”
“她……沒事兒吧?”
“她能有什麼事?中了張機票正樂極生悲呢。”
“機票?……”蘇湛本來就不小的眼睛睜得更大,銅鈴似的把我牢牢逼視在椅子裡動彈不得,“你剛不說,嗯,手術啥的……”
“哦,她一朋友可能要動個小……”
“我問的是你!”蘇湛氣急敗壞的模樣還真罕見,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我?”您十秒前不還問開心有沒有事兒麼……
“你前年做的什麼手術?”
“點痣啊。”我捋起袖管給他看,“原來有個蠻大的黑痣據說不安全我給點了。”
“……”
那一刻我好像突然不認識蘇湛了,我從來沒在那張臉上同時見到那麼豐富的表情,驚訝?惱怒?尷尬?釋然?似乎還有那麼點無奈……“你著急麻花過來就問這個?偷聽別人打電話不文明你懂不懂……”
“米開朗我真是服了你了……”蘇大少氣得嘬牙花,“你知不知道我們都聽成啥了?!”
“啥?”
“自己想!”蘇湛硬梆梆地撂下一句走了,轉身時我分明聽到他喉嚨裡咕嚕出來的三字國罵。我隱約覺得不對勁,可沒等想明白分機就響了,裡面傳來個似曾相識的醇厚男聲,“Michel?我是張永鈞。”
我靠,走了小波士來了大波士,我歪七扭八癱在椅子上的身子彈弓一樣彈起來,“張總啊,您找我有事?”
“方不方便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還挺客氣,方不方便?咱能說不方便麼?還確實挺不方便的……我扶著肚子站起來,深吸口氣,儀態萬方地朝那扇紅木大門走去。
敲兩下,沒人應。
“張總?”我叫了一聲,還是沒人應。
我正猶豫要不要直接推門進去,身邊一扇半敞的玻璃門裡傳出同一個聲音,“Michel?”
我困惑地偏頭看向那間顯然要低了一個級別的辦公室,許多年後我都還堅稱,當時的自己一定是被米開心和大姨媽聯手摧毀了禮儀和理智,我居然在推開門看清屋裡人的時候以他聽得到的音量自言自語了一句,“靠,腫麼回事……”
我以為我會見到相框裡那個唇紅齒白留著劉海的年輕男人,但我再臉盲都意識到有什麼地方出bug了,辦公桌後面是位西服,板寸,三十出頭,一雙棕眸極富神采的男士,有沒有城府我不知道,反正絕不娘炮。
我衝他瞠目,他顯然也被我撞到鬼一樣的表情和囈語小小地驚到,站起來大有要向我走來的趨勢,“Michel你沒事吧?……”
“Jo……Joey?……”早該想到的,蘇湛會跟他打招呼,顯然是印跡員工啊!
“嗯。”他點頭,彷彿早知道我還有下一句。
“張……張總……”
“嗯。”他臉上表情差不多可以算是好整以暇要笑不笑了,我下意識扭頭往那扇紅木門看去,然後回過來不無驚惶地看他,“對不起,那個……我以為……You know,我臉盲……”臉盲到對著他我緊張得連英文都飆出來了……
“我理解,上次影片我那邊的攝像頭不是很好。”他指指辦公桌對面的轉椅,“坐。”
我扶著辦公桌沿慢慢坐下來,側腰頂在轉椅扶手上,右肘支著自己,保持坐姿端正的同時儘量減輕後背的負擔。我自認不是弱不禁風、來個大姨媽要請假回家吃止痛片的姑娘,也相信自己將所有不適甚至疼痛都掩飾得很好,可在我問“張總有什麼事”後,他沒回答,而是仔細看了看我的臉,謹慎地問,“Michel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不確定是看到我額角那顆冷汗他才這麼問,還是他這句話引發了我額角那顆冷汗……唯一確定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