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明她的不耐煩。
瑪里奧朝前走了兩步,她看到了他,於是露出了微笑。在她突然平靜下來的雙眼裡流露出某種親切的表情,很快這種表情就擴散到了整個臉上。接著,透過她迅速伸出來的溫柔的手,他得到了肯定:她對自己的以身相獻並非勉強也沒有後悔。
“那麼我們得分手了?”她對他說。
“真遺憾!夫人,我不知該怎樣表達我的難受。”
她放低了聲音說:
“這不會很久的。”
因為德·帕拉東先生朝他們走過來,她用很低的聲音說:
“您告訴大家您要花十多天到布列塔尼去轉一圈,可是不要真去。”
瓦沙西夫人十分激動地跑過來,說:
“你的父親對我說些什麼呀?說你要後天就走?可是你至少該呆到再下個星期一。”
德·比爾娜有點兒憂鬱地回答說;
“爸爸真傻,他就不能少說兩句。年年都是這樣,海水總弄得我神經痛,特別難受,我是說過想走,免得要我又要養息一個來月。可是現在真不是議論這事兒的時候。”
瑪里奧的車伕催他上車,免得誤了去蓬托爾松的火車。
德·比爾娜夫人問他:
“那您呢,什麼時候您回巴黎?”
他帶點兒猶豫的樣子說:
“我還不大說得定,我要去看看聖·馬洛,柏雷斯特,杜阿納耐,特雷帕賽灣,拉茲岬,潘馬施,莫比漢,總之布列塔尼的有名的港岬都看看。這得花上我……”
裝腔作勢不聲不響地盤算了一陣,他誇張地說:
“十五到二十天。”
“這真是不少日子,”她笑著說“……我呀,要是我還像昨晚那樣神經痛,過不了兩天我就得回去。”
他興奮得都噎住了,真想大叫一聲:謝謝!他知足地在她最後一次向他伸出的手上親了一個吻,一個情人式的吻。
於是向瓦沙西一家子還有德·帕拉東先生千謝萬謝,說了許多客套話,表達了相互欽慕之情後,便上了車子,轉過頭對著她,走了。德·帕拉東先生聽了他的旅行日程也比較放下了心。
他馬不停蹄地回到了巴黎,在路上什麼也沒有看見。他這一整夜都蜷在車廂的角落裡,眯著眼,交叉著胳膊,全身心沉浸在一件事的回憶裡,除了這次現實的夢境以外,什麼也不想。等到回到家,在安靜的書房裡剛一坐下來,他就開始焦躁難熬,那顆貪得無厭的心心急如焚,本來這兒是他常呆的:工作在這兒,寫信在這兒;在他這些心愛的書、和他的鋼琴、提琴的包圍之中,他幾乎向來是心平氣靜的。他覺得驚奇,自己現在怎麼會對什麼也沒有心思,什麼也不想做,怎麼會認為日常生活中習慣用來散心的讀書和拉琴現在不僅不足以吸收他的思緒,甚至不能使他坐定下來。他自問該幹些什麼才能使這種新的煩惱平靜下去,打心裡冒起了必須出門去走動走動的要求,這是一種從思想感染到身體的、難以解釋的肉體煩躁不安,而且它就是一種單純本能的、難以平息的願望:要去找找並找到誰誰。
他穿上大衣,戴上帽子,開啟門,接著在下樓梯的時候自忖;“我去哪裡呢?”這時一個到現在為止他從沒有注意的念頭冒出來了——為了掩蔽他們的幽會,該有一個秘密住處,得隱蔽而且漂亮。
他奔走尋找,找遍了大街小巷,心神不寧地觀察那些一臉殷勤的看門人,臉色可疑的女房東,窗簾不乾不淨的寓所,直到暮色已深的時候,他終於在奧特依區的一條巷子裡,找到了在一座花園深處的一幢獨立小屋。這座花園有三個出入口,鄰近的一家地毯店答應花兩天功夫給裝修好。他選好了窗門市,要了些很簡單的松木油漆傢俱,厚厚的地毯。這花園由住在一座大門近旁的麵包店看管,他又和這位麵包商的妻子談妥了由她來照拂住宅的事務。他還約好了一個花匠來給沿房子的周圍種滿鮮花。
所有這些安排把他在這兒一直留到八點鐘,當他精疲力竭地回到家裡時看到在他的書桌上放著一張電報,他的心卟嗵一跳,開啟一看,裡面是:
“我將於明晚回家。續候通知。”
他還不曾給她寫信,因為她要離開阿弗朗什,他怕他的信會誤投。他一吃過飯就坐在飯桌上給她描述他心中的感受。這事又費時間又難,因為任何詞彙、語句、概念對他都顯得太軟弱、貧乏、可笑,不足以精確表達這樣體貼、熱情的恩寵。
他早晨醒來時接到了她的信,肯定了她將在當晚到家,信裡還要他幾天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