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榮僅是表面的,男人的虛榮卻是實質性的?女人的虛榮不過是一條裙子,一個髮型,一場舞會,她對待整個人生並不虛榮,在家庭、兒女、婚喪等大事上抱著相當實際的態度。男人虛榮起來可不得了,他要征服世界,揚名四海,流芳百世,為此不惜犧牲掉一生的好光陰。
當然,男人和女人的虛榮又不是彼此孤立的,他們實際上在互相鼓勵。男人以娶美女為榮,女人以嫁名流為榮,各自的虛榮助長了對方的虛榮。如果沒有異性的目光注視著,女人們就不會這麼醉心於時裝,男人們追求名聲的勁頭也要大減了。
虛榮難免,有一點無妨,還可以給人生增添色彩,但要適可而止。為了讓一個心愛的女人高興,我將努力去爭取成功。然而,假如我失敗了,或者我看穿了名聲的虛妄而自甘淡泊,她仍然理解我,她在我眼中就更加可敬了。男人和女人之間,畢竟有比名聲或美貌更本質更長久的東西存在著。
九
莎士比亞借哈姆雷特之口嘆道:“軟弱,你的名字是女人!”他是指女人經不住誘惑。女人誤解了這話,每每顧影自憐起來,愈發覺得自己弱不禁風,不堪一擊。可是,我們看到女人在多數場合比男人更能適應環境,更經得住災難的打擊。這倒不是說女人比男人剛強,毋寧說,女人柔弱,但柔者有韌性,男人剛強,但剛者易摧折。大自然是公正的,不教某一性別佔盡風流,它又是巧妙的,處處讓男女兩性互補。
在男人眼裡,女人的一點兒軟弱時常顯得楚楚動人。有人說俏皮話:“當女人的美眸被淚水矇住時,看不清楚的是男人。”一個女人向伏爾泰透露同性的秘密:“女人在用軟弱武裝自己時最強大。”但是,不能說女人的軟弱都是裝出來的,她不過是巧妙地利用了自己固有的軟弱罷了。女人的軟弱,說到底,就是渴望有人愛她,她比男人更不能忍受孤獨。對於這一點兒軟弱,男人倒是樂意成全。但是,超乎此,軟弱到不肯自立的地步,多數男人是要逃跑的。
如果說男人喜歡女人弱中有強,那麼,女人則喜歡男人強中有弱。女人本能地受強有力的男子吸引,但她並不希望這男子在她面前永遠強有力。一個窩囊廢的軟弱是可厭的,一個男子漢的軟弱卻是可愛的。正像羅曼·羅蘭所說:“在女人眼裡,男人的力遭摧折是特別令人感動的。”她最驕傲的事情是親手包紮她所崇拜的英雄的傷口,親自撫慰她所愛的強者的弱點。這時候,不但她的虛榮和軟弱,而且她的優點——她的母性本能,也得到了滿足。母性是女人天性中最堅韌的力量,這種力量一旦被喚醒,世上就沒有她承受不了的苦難。
1992.5
女人和男人人性、愛情和天才
一
天才是大自然的奇蹟,而奇蹟是不可理喻的,你只能期待和驚歎。但是,毛姆的《月亮和六便士》的確非常成功地把一個藝術天才的奇特而原始的靈魂展示給我們看了。
不過,書中描寫的天才對愛情的態度,一開始使我有點吃驚。
“生命太短促了,沒有時間既鬧戀愛又搞藝術。”
“我不需要愛情。我沒有時間搞戀愛。這是人性的一個弱點……我只懂得情慾。這是正常的、健康的。愛情是一種疾病。女人是我享樂的工具,我對她們提出什麼事業的助手、生活的伴侶這些要求非常討厭。”
我不想去評論那個結婚十七年之後被思特里克蘭德“平白無故”地遺棄的女人有些什麼不可原諒的缺點,平庸也罷,高尚也罷,事情反正都一樣。勃朗什的痴情夠純真的了,思特里克蘭德還是拋棄了她。他對女人有一個不容違拗的要求:別妨礙他搞藝術。如果說痴情是女人的優點,虛榮是女人的缺點,那麼不管優點缺點如何搭配,女人反正是一種累贅。所以,最後他在塔希提島上一個像狗一樣甘願供他洩慾而對他毫無所求的女人身上,找到了性的一勞永逸的寄託。這不是愛情。但這正是他所需要的。他自己強健得足以不患愛情這種疾病,同時他也不能容忍身邊有一個患著這種疾病的女人。他需要的是徹底擺脫愛情。
凡是經歷過熱戀並且必然地嚐到了它的苦果的人,大約都會痛感“愛情是一種疾病”真是一句至理名言。可不是嗎,這樣地如醉如痴,這樣地執迷不悟,到不了手就痛不欲生,到了手又嫌乏味。不過,這句話從病人嘴裡說出來,與從醫生嘴裡說出來,意味就不一樣了。
毛姆是用醫生的眼光來診視愛情這種人類最盲目癲狂的行為的。醫生就能不生病?也許他早年因為這種病差一點喪命,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知道,凡是我所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