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啥哩麼。”於是兩人雖然還是都忿忿的,但是誰也就不再去答理誰,各走各的路了。
牛保國陰曆十八西嶽廟逢集時,步行十五六里路,專門到西嶽廟街上趕了一趟集。在集上他別的什麼事情都沒做,只是先到新華書店裡挑來挑去的,挑著買了厚厚一本上海科技出版社所出版發行的《時裝裁剪》書,然後又到西嶽廟西邊的一座百貨商店裡,把賣四角五分錢一尺的白漂布買了七尺,就又匆匆地趕回來了。回到廟東村以後,他就在縫紉部裡反反覆覆地潛心研讀起這本書來,用尺子比過來,量過去,比比劃劃,量了又量,最後終於把所買來的那塊白漂布剪裁成了一件布衫,縫好後回家吃午飯去的時候就隨手把它帶著。
牛保國走到他家二道門外,經過牛百善所住的那間廈房門口,看見牛百善坐在裡邊的灶火前,正煙熏火燎地做飯。牛百善在灶膛裡塞滿了柴火,這些柴火大都不大幹,因而總是隻冒煙,不起焰。牛百善燒不著火,心裡實在著急,一煩躁不由得就使勁地拉風箱,想把塞在灶膛裡的那些不幹的柴火用風箱很快煽得起焰。風箱被他拉得噼裡啪啦、噼裡啪啦地山響,可是誰知道他越是心急,越是使勁地拉風箱,想煽著灶膛裡塞滿的那些半溼不幹的柴火,那些柴火就越是像跟他賭氣似的,只冒煙不起焰。灶膛口兒頓時就像火車頭上的煙囪一樣,向外直冒濃煙。他那日常用來既住宿,又做飯的房子,黑煙籠罩,面對面一時連人都看不清楚,濃烈的柴火煙味嗆得他一個勁兒不停地在咳嗽。牛保國用一隻手捂著自己的嘴和鼻子,探進頭去,使勁地叫道:“百善,百善!”他一連叫了好幾聲,牛百善這才聽見,扭過頭來,迷惘地瞪著兩隻傻愣愣的眼睛看著他,不知道牛保國平白無故地叫自己要做什麼。
“你先出來一下,我有話要給你說。”牛保國對他說。牛百善不大願意地鬆開了手裡所拉著的風箱,走到門口。牛保國拿出他剛縫好的那件白漂布襯衫遞給他說:“你穿上試試,看合適不。”“我?”牛百善這以來就越發地糊塗了,眼看著就要往回退。牛保國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把他拉出了他的房門,不等他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就幫牛百善把那件白漂布襯衫穿在身上。然後他圍著牛百善轉了一圈,把穿在牛百善身上的這件白漂布襯衫這兒拉拉,那兒拽拽,反覆地端詳審視著,好像在鑑賞一件什麼藝術品,嘴裡還在不住地自言自語說:“哼,不錯,還算看得過去。穿在你身上這長短寬窄還都湊巧挺合適。”
牛保國這時忘情地在品評著自己的這妙手傑作,陶醉在了他那成功的喜悅之中。然而牛百善心裡卻糊塗著的,他被牛保國沒來由這一招弄得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因而也就更起疑心了,連忙把牛保國穿在他身上的這件白漂布襯衫往下就脫,同時邊脫嘴裡還邊連連不住地說著:“你這衣服不知道是給誰縫的,千萬別讓我給弄髒了。”牛保國連忙阻止他說:“別脫別脫,你聽我給你說,這衣服我就是專門給你縫的。”牛百善一聽就更著急了,說:“這我不要,我不要。我沒錢,要不起你這衣服。別打攪子,我還忙著正做飯哩。”說著他就又要往下脫。牛保國笑著對他說:“你別怕,我這衣服是不要錢的—真的,一分錢都不給你要,幹給你穿。”“不要錢?你憑什麼不要錢給我做衣服,幹送給我穿?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牛百善把頭搖得跟個撥浪鼓一樣。牛保國依然和藹可親地笑著說:“哎,你還甭說。世上這襪子鞋有樣兒,事情可就沒樣兒了,什麼事情不可能有呢?”“那我也不要。”牛百善固執地說,“我是老貧農。你知道嗎?貧下中農骨頭硬!地主是我們的階級敵人、我們無產階級革命專政的物件,我們貧下中農和你們這些地主階級是兩股道上跑的車,得時刻徹底劃清階級界限!”你別小看牛百善這人,通常人說他腦子有些不夠數兒,可說起這些政策性的話來,他還一套一套的,一般正常人甚或還說不過他呢—他的階級觀念可強了。
牛保國見此眉頭一皺,馬上計上心來,對牛百善微笑著說:“我跟你開個玩笑,看把你拾根兒麥秸棍兒還給當針(真)了,著急得跟啥一樣。實話給你說吧,事情是這樣的,咱公社給你照顧了件衣服,拿來的是布,生產隊大隊長讓我給你縫成了這件襯衫。”牛百善畢竟還是牛百善,不管怎麼說,腦子比一般人簡單得多,好糊弄。他一聽牛保國說這件衣服是政府照顧他的,精神馬上就不像剛才那樣緊張了,嘴裡的話也隨之就變了,立刻憨笑著說:“嘿嘿,弄了半天,這衣服原來還是政府照顧給我的,那我不要咋呢?不要白不要,要了也就白要了,不要是犯傻咧。說實話,我新近還正愁換季缺件布衫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