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著自己去文化館要帶的東西。“德草,我給你說話,你聽見沒有?文化館,咱不能去!”劉碧霞見牛德草好像吃了秤砣——鐵了心,全然不把她所說的話當回事,知道牛德草那牛犟犟脾氣上來了,就是套上八頭牛,也很難得把他拉回頭。她為難了,但還是決意一定要阻止牛德草這次去縣文化館。她認為莊稼戶人,家裡絕不能少個強壯的男勞力;牛德草這要是一走,這個家可就沒轍了。再說了,誰不知道世上這七十二行,只有做莊稼義長呢?——唉,這娃長這麼大了,怎麼這麼糊塗呢!她馬不停蹄,風風火火地趕緊跑去找黨支部書記杜木林搬兵,想讓生產大隊以組織的形式出面干涉,阻止牛德草去縣文化館。
劉碧霞頗高的個子,邁著一雙三寸金蓮,搖搖擺擺、跌跌撞撞、氣急敗壞地來到杜木林家,向黨支部書記杜木林訴說此事:“杜支書,你可得好好管教管教德草那熊,你看那東西現在成精了,黨都號召大城市的青年人到農村廣闊天地煉紅心,要紅在農村,專在農業上,然而他壓根兒就不聽,一天價就沒安心在家做莊稼,光知道想著怎樣往外跑。我早就看出他那熊的心思來了,挨球的一天不說好好務農種地,淨想著走邪門歪道。你沒見,他一天到晚,家務活一點都不說幹,抽空兒就手裡拿著本爛書看。你說,那書能當飯吃?挨球的枉枉兒活了那麼大,把三十年的米麵都讓他吃到鼻子裡去了,咋長這麼大就不知道一點點兒啥呢?你說,人要是都像他這樣,不安心種地做莊稼活兒了的話,那嘴裡該吃啥呀?肚子裡該拿什麼東西下去呢?我看他還能用泥把嘴泥了不成?難道能靠喝西北風過日子去呀?”杜木林十分專心地聽著劉碧霞這滔滔不絕的說道,同時細細咀嚼著她這番精闢的高談闊論。要知道,他是領教過劉碧霞這人脾氣的厲害與為做的,所以這回學乖了,一舉一動都萬分慎重,生怕一句話說得不中劉碧霞耳了又惹出事端來。“她這人要是在自己家裡有上個三長兩短,那自己弄得可就取不離手了。”杜木林心裡這樣盤算著,因此只好滿臉堆笑,一個勁對劉碧霞打圓場,說些兩面光的話:“好嫂子,要我說,你說的那些話都十分在理,可是人世上眼前這路是黑的,誰也看不清,怎麼對、怎麼錯,何去何從,一時間我也給你說不上來。這常言說得好,‘清官難斷家中事’,你家那事我確實不好插手,也管不了。不過我想,娃娃人家都長大成人了,‘三十而立’呢,你家德草吶,也不是踢一腳不動彈的人,人家能成著的,咱村裡誰不知道他有才學?所以嘛,你操那麼多的心幹什麼?實在用不著,娃們的事,我看你就別管得太多,太寬了,放手讓娃們自己到社會上闖蕩闖蕩去吧。人常說,‘吃一塹,長一智’哩嘛,說不定人家娃在社會上經過一番艱難地歷練,還能闖蕩出個什麼名堂來呢!”
劉碧霞這會兒哪裡聽得進去杜木林的話,一味只是認為自己的看法都是上古人老幾輩傳下來的至理名言。“老人言,沒錯傳”,那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的真理;而杜木林這會兒純粹是和她在打馬虎眼,和稀泥抹光牆,說的全都是些怕得罪人的話。她於是板起面孔說:“他要走,那可不行!他走,得把媳婦和娃一起帶上,走了就別想再進牛家這門!——我可不想受他媳婦和娃的拖累。”
劉碧霞拉著杜木林的胳膊,生拉硬拽,把杜木林從杜家徑行拉了出來,死活要杜木林去她家給她把牛德草擋住並且分家:“走!你是咱生產大隊的黨支部書記——一把手,再誰怕得罪人,你可不能怕得罪人。反正我不和他在一塊兒過了,你給我主持公道,把這個家分了。”杜木林拖著屁股,只是不願意往前走,但苦於劉碧霞拉著不放,不走又不行,一時既無可奈何,又無法脫身,同時還不敢生氣變臉,只是又好氣又好笑地嘴裡直說:“好我的老嫂子哩,你都是明白人嘛,也不想想,你們那家一個老媽,一個兒子,親媳婦,親孫子——有什麼好分的?唉,就說你眼睛一閉,腿一蹬,死了以後,什麼不是人家德草的?把你在世還這樣斤斤計較地和娃拼命爭東論西,生那麼大氣,有啥意思呢?到頭來又圖了個啥?我想,就這麼點兒道理,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居然就想不開呢?”然而這會兒劉碧霞急眼了,不論杜木林怎麼給他解釋、辯白,好說歹說都沒用,她什麼話都聽不進去,只顧一個勁把杜木林往自己家拉,折騰得杜木林無計可施,哭笑不得。
情急了的劉碧霞,這會兒認為杜木林是廟東村唯一能夠解決她這問題的大官兒,只有他,才有能力救自己於水火之中,所以就沒命地把杜木林往自己家裡拉。當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剛把杜木林拉扯得快要到自家門口時,卻遠遠一眼看見牛德草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