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剛理過的頭髮不僅焗了油,而且似乎還打了摩絲,顯得特別的黑明鋥亮,一根兒不亂;一身藏藍西服,內配白襯衫,脖子上還繫了一條紫紅色領帶,更是顯眼——兩相顏色對比真夠鮮明。俗話說得好:人靠衣服馬憑鞍;三分長相,七分打扮。牛保國經這一穿戴,真還跟另換了個人似的,一下子就風度翩翩,格外精神起來,全然不像是個已經年過花甲之人;更不用說腳上穿的那雙由他老婆張妍精心給他趕做的黑幫白底,燈心絨做面的千層底布鞋了-----特惹眼,更是城裡人所望塵莫及的。
當他走出大門,站在門口的高臺階上時,馬上就有人十分適時地在他面前燃放起了鞭炮。牛保國在一片硝煙和濃烈的火藥味中,先是神情莊重地向四周圍觀的鄉親們舉目環視,隨後兩手高高舉與頭平,滿帶笑容地向大家頻頻揮動,接下來抱拳當胸,一邊從臺階上往下走,一邊不斷地向人們作揖致意,嘴裡一再說:“託福,託福。一切都仰仗鄉親們的鴻福。此行鄙人實在當之有愧,卻之不恭。”你看,這會兒的牛保國真是氣宇軒昂,與文化大革命中戴高帽子游街示眾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黨支部書記杜木林見機健步迎了上來,把他請到在城門口擺放著的一張桌子旁邊,讓他坐下,然後就站在桌子跟前,拿起桌子上擺放著的麥克風,向周圍的人大聲宣佈:“廣大的社員群眾同志們,歡送兩會代表赴縣儀式——現在開始!”隨著他的話音一落,鑼鼓聲、鞭炮聲、小學生的歡呼聲又是一陣大作,匯成一片,響遏行雲。爆竹炸響時火光四射,嚇得不少小孩、婦女都捂住了耳朵,直往一邊躲閃。接下來是黨支部書記杜木林給大家講粉碎“四人幫”後,目前的大好形勢,“兩代會”召開的重要意義。他要求廟東村生產大隊的全體黨、團員,幹部、群眾,在“兩會”期間要做到會內會外密切配合,保證黨的方針指示、“兩代會”精神,得以及時、全面地貫徹落實,立竿見影。最後,他提高嗓音,大聲說:“下來,請我們孟至塬人民公社的赴縣政協代表——牛保國同志向大家講話。大家鼓掌歡迎!”
牛保國早已作好了講話的準備,但這時還是謙讓再三,以顯杜木林這是強人所難,反覆申明說:“大家都是鄉里鄉黨的,誰對誰都瞭解,我在這兒就不羅嗦了。”杜木林一再邀請說:“儘管大家都是世代居住在一起的鄰里鄉黨,互相也都頗知底細,但今兒跟往常不一樣。我看,你臨赴縣開會之時,還是關照關照大家幾句吧。”隨著杜支書的話語,周圍人就又一次爆發起雷鳴般熱烈的掌聲。牛保國這才顯出一副因推辭不過而頗為難的神色,站起來,走到桌子跟前,兩手往桌邊上一按,激情滿懷地向大家就講起來:“同志們、鄉親們……我最後還是趕上這大好時機了。我保證在我今後的有生之年,一定向黨、向國家、向哺育我的家鄉父老兄弟們——在場的諸位,盡我一份綿薄之力;充分發揮我的餘熱,造福鄉里,回報桑梓。”這會兒,在場的群眾對牛保國的講話,反應神情各異,有不住發出嘖嘖讚歎的:“真是老將不減當年勇,你看他這氣派,講兩句話,還都真有兩下子,想得來,年輕的時候,時肯定帥得不得了。”當然也有對此嗤之以鼻的:“這熊全是老虎戴素珠——充善人。常言說:君子看素行哩,你沒看他一輩子都作了些啥‘人事’嗎?”
隨著激昂歡快的鑼鼓聲,在小學生揮舞著五顏六色花環的簇擁中,牛保國款款登上車廂周圍滿插著彩旗,車廂兩側畫著孟至塬遠景規劃圖的汽車,像文化革命毛主席在天安門廣場檢閱紅衛兵一樣,頻頻向鄉親們招手。汽車緩緩開動,離開廟東村,駛向通往縣城的陽關大道……
幾天後,牛保國從縣上開政協會回來了,每天都趁人們吃飯的工夫,在生產大隊的廣播室裡,透過高音喇叭,向全村人宣傳“兩會”精神。什麼政府工作報告呀,政協主席的講話呀……七笸籃八篩子,也不管有人聽沒人聽,一下子就反反覆覆地念了一大攤。有人在背後悄悄議論他說:“牛保國一天總這樣,也不知道累不累。”每當這時候,馬上就會有人反對說:“你以為他是在那兒白念哩?人家現在是縣政協委員了,國家每月給發工資著的。”但是國家給牛保國發沒發工資這事牛保國從來都沒向任何人提及過,發,是一些人心裡的揣測,是真是假,這誰也沒法說得清楚。不過人們總見牛保國每隔一段時間就都會到縣裡去上一趟,說是去開會。他現在的確成了廟東村乃至全孟至塬的風雲人物,據某些訊息靈通人士透漏,他之所以能夠這樣,是因為縣上幾個解放前就是共產黨地下黨員的老革命出面為他作證,證明他早期雖然脫離了共產黨地下黨組織,後來還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