辱難忍的心情就會油然而生,憤怒無比,潛意識裡總想著怎樣才能藉故把牛保國給活活整死,或者致殘,讓他落個一輩子都能記憶得起的疤痕,以便時時警戒他少做些缺德事。心想,誠能這樣的話,看他日後還有閒情逸致再開那些外花子不?你別看他平日只是默默的一聲不吭,其實他無時無刻不在等待、尋找著大好時機。然而,他的這種心思並不在任何人跟前流露。
冬天,原本是個農閒季節,這時候該收穫的莊稼都收完了,該種的地也全部都給種上了,田地裡再沒有別的什麼要侍弄的莊稼活兒幹了。全生產隊的社員群眾於是在“冬閒變冬忙”的口號感召下,利用這段時間不失時機地又一次開展起轟轟烈烈的農田水利基本建設工作。孟至塬地勢南高北低,耕地大多是小塊兒梯田,且凹凸不平,很不利於灌溉和機械化耕作,因此平整土地就成了他們這兒人農田基建的主要內容,當然也是冬季最適宜乾的一項活路。雖然是冬天,但人們的生產勞動照樣十分緊張,確實應了“田家少閒月”的這句古話。他們起早摸黑地打著紅旗,男女老少齊上陣,慷慨激昂地高喊著“人定勝天,戰勝自然”的雄壯口號,在地裡挖呀墊呀的,挖挖墊墊,平整土地,征服自然,就是這樣硬憑著人的頑強意志和艱苦奮鬥,用那些簡陋得甚至原始社會就用著的鐵鍁、钁頭,在地裡把高的地方往下挖一米多甚至兩米深,把所挖的土用架子又車一車一車地拉運到地勢低窪的地方,把那裡往高的墊。冬天天寒地凍,地表被凍住很厚很厚一層,足有十來公分深的地皮都凍得跟石頭一樣堅實,任憑人們怎樣用十字鎬、钁頭掘,都沒法掘得開來,於是掘土在農田基建工地上也就成了一項重而有竅道兒的關鍵活兒,有人往往沒命地幹,所掘的土也還是供不上他們那一小組人用架子車拉。然而牛德草一個人掘土,卻能讓他們那一作業組的人怎麼拉也拉不完,因此誰只要跟他在一組幹活,每天所挖的土方就都多,掙的工分當然也多,所以好些人都爭著和他搭幫幹活。
這一天,主管生產的隊長牛連欣安排他和芳卿、郝芙蓉等七八個人在一組幹活兒,他自然是負責掘土,那些年輕婦女和年齡大些的男勞力用架子車拉運。大家邊說笑邊熱火朝天地幹著活兒,一派生龍活虎的景象,生產進度明顯比其他組要快得多,大家好不開心。誰知到了後半晌,牛連欣突然把牛保國帶到他們組來了,說是他家裡有點兒事,讓他來替換他兒媳婦郝芙蓉修一會兒工夫的地,讓郝芙蓉回家給她丈夫牛連學找個什麼東西。這時候牛德草掘土,已經把地表凍層下邊那沒凍的溼黃土,掏挖進去了近二尺深一截子,土崖邊沿部分厚厚的凍層在距離新修好的地面近兩米高的半空中向前突出、高懸著。牛德草一看牛保國替他兒媳婦郝芙蓉幹活來了,往架子車上裝土,為了幹活兒既方便又省力,他每次都爭著站在離自己所掘土最近的地方,於是心裡邪念頓生,暗暗思忖:“機會來了。”
他攀登到自己所掘的那土崖上,站在已經懸空了的凍土層後側,掄開手裡所拎的那把長柄二十四磅大鐵錘,忽地向那懸空的凍土層上一個勁兒猛砸起來。其他人平整土地都跟著牛德草一塊兒幹活兒時間長了,已經諳熟了牛德草在幹活中的各個環節,不要牛德草提醒,他們就都知道德草在上面用大錘猛砸時,他們這些在下面幹活兒的人就應該都注意些什麼,所以自覺地就都一邊不停手地繼續幹著活兒,一邊眼睛不住往牛德草所砸的那塊凍土層上掃,密切關注著那凍土層的細微變化。而牛保國從來就沒跟牛德草修過地,對牛德草在掘土過程中的這些細節自然是不諳練的,更不知道這裡邊還有什麼隱情,所以仍然只顧注意力專一地在用鐵鍁往架子車上裝土。對於這些情形,牛德草是看在眼裡,喜在心頭的。他暗藏殺機,不動聲色,加倍用力,輪圓手中那把很重很重的大鐵錘,往那厚厚而且早已懸空了的凍土層上不住使勁猛砸。懸空的那凍土層下面在不住唰唰唰地往下掉土,它表面在牛德草用大錘的猛砸下也已逐漸裂開了一道通縫兒。牛德草一見更精神了,運足氣力,使出全身的勁兒,“嗨!”地一聲大吼,聲起錘落,轟隆一聲,像磐石一樣大的一塊凍土層就從近兩米高的半空中塌了下來。給架子車裝土的其他人,因為心裡早有提防,對此全都看得真切,所以一眨眼就停住了裝土,拖著手裡的鐵鍁,呼啦一下子跑開了。而牛保國根本就沒料到事情會這樣,沒一點兒精神準備,他剛彎下腰去,打算把鐵鍁伸到懸空的凍土層下面去剷土,突然見其他人都撒腿忙不迭地急往後跑,還沒回過神,弄明白是怎麼回事,就有半間房子大小的一塊兒跟鐵石一樣堅硬的凍土塊子猝不及防從上面鋪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