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應傢俱,相比其他家來說,還是有分頭兒得多,所以他們就瞅準了這個有油水的目標,從這兒先下手,穩、準、狠地開展階級鬥爭,打擊階級敵人,以調動起革命群眾的革命積極性。在革委會委員們的心裡都有著這樣一種強烈的思想意識,那就是這次運動跟解放初的土改運動,打土豪、分田地工作一樣,在今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伴隨著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多次反覆進行,這樣的“均貧富”工作隔幾年國家就會進行一次—國家會不斷地以此來對社會財富進行二次再分配,促使社會貧富均衡,實現全國人民走共同富裕道路的這一宏偉目標。你不看麼,當今社會上興的就是窮人,國家依靠的也是窮人,不管你有能耐沒能耐,只要窮就行,就紅火。如今一切事情都是窮人說了算,你有啥辦法。一句話:誰家窮,誰光榮;誰致富,誰就命途多舛—總之,越窮越好。不是說了嘛,一窮二白,就如一張白紙,上面什麼東西都沒有,好畫最新最美的圖畫嗎?不過事情你翻過來想想,人活在世上,要致富那確實不容易,非得下一番苦,掉幾斤肉不可;然而要想變窮,那還不容易嗎?那簡直簡單得就跟“一”一樣,它不像致富,還得要起早貪黑,慘淡經營,只要“懶”一條就足夠了。現在窮了不僅光榮,而且還能坐享其成,空手套白狼,時不時地參與社會財富的再分配,名利雙收—你說,這多美的事?這樣划算的賬誰算不來呢?這樣美的事誰又何樂而不為呢?—那除非是傻瓜了。
這時候只聽王黑熊再一次嗓音洪亮,鏗鏘有力地說:“現在,我再說一遍,咱們大家同意牛保民是附帶勞動的,舉手!”他原本以為牛保民家現在在他們村裡家道殷實,把他家定為漏劃地主後他家的財產分起來有油水,貧下中農們受利益的驅使,肯定會全都舉雙手贊成的。可是事實並不像他想象的那樣樂觀,而是不知怎的,反而事與願違,前來開會的這些貧下中農大多數人聽他這麼一說還都感到很是詫異,舉手同意他說這話的人寥若晨星,幾乎少得可憐。王黑熊一看這會剛一開始局面就有些失控,讓他尷尬,心裡馬上就侷促不安起來。不過他還是堅持認為,眼下階級鬥爭的這根弦一定要繃緊,在補西北民主革命不徹底的這一課上只許勝不許敗,義無返顧,必須首戰告捷,打一個漂亮仗。於是,他這時候就莫名其妙地心存一種僥倖,以為眼下出現的這局面是在場的這些貧下中農剛才會議開始前,只顧著諞閒的,這會兒腦子還沒轉過彎兒來,把他所說這話的重大意義沒能夠徹底領會清楚而造成的,於是就又大聲重複著說:“大家都聽清楚了。現在,同意牛保民,解放前三年是附帶勞動的請—舉—手!”使王黑熊始料不及的是隨著他的話剛落音,從教室講臺對面的一個牆角處,黑咕隆咚地突然噌一聲,站起了一個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人,嘴裡憤憤不平地罵道:“你放的這是你媽的狗臭屁!”更讓他吃驚的是這人不僅罵罵咧咧,而且還向他直走了過來。王黑熊連忙瞪大眼睛,伸長脖子,在昏暗的煤油燈光中極力分辨這人是誰。這人不是別人,正是牛德草平常就很看不慣,覺著他說話太倔,做事看不來高低,不隨社會潮流走的老貧農—牛百順。
牛百順怒氣衝衝地邊罵邊往王黑熊所在的講臺跟前走:“我把你媽日的,你說牛保民解放前什麼農活不幹?不要說是解放前三年了,就是解放前五年、前十年,他那人什麼時候能閒得下來?就是66年—他臨死的前一年和我到山裡給生產隊摟葉子漚糞,一趟挑那擔子還一百四五十斤重哩。你說,咱生產隊裡哪一個小夥子能陪得住他?提耬、下芟、鍘麥秸,揚場使得左右鍁,這些做莊稼的技術活兒,他哪一路不是全套把勢?我問你,你那一樣兒能比得過他?我說,你眼睛是瞎了還是裝到褲襠裡去了?”王黑熊看著牛百順理直氣壯地數落著他,一直不停地往他跟前走的那樣兒,心裡多少就有點兒發慌了,但仍然強作鎮靜地說:“牛百順,你身為根正苗紅的老貧農,都是咱黨在農村革命的依靠力量哩,腳跟可一定得要站正,和革命委員會高度保持一致……”“我倒日你媽哩!”還沒等革委會主任王黑熊把話說完,牛百順怒不可遏地就大吼了一聲,“你弄的這是你媽那個**……”說著聲到手到,一個箭步躥了上去,揮動拳頭,照著王黑熊的面門冷不丁地就砸了過去。說時遲,那時快。王黑熊一見牛百順來勢迅猛,出手兇狠,剎那間一個黑糊糊的東西,分不清是什麼就朝著他劈頭蓋臉地砸了過來,嚇得情急之下身子不由自主地連忙就朝後揹著躲避。誰知儘管牛百順的這一拳沒能著實打到王黑熊身上,但王黑熊屁股下面所坐的那把椅子卻禁不住他身子在急忙躲避牛百順向他砸來的拳頭而向後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