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賣壯丁的現象也應運而生了。有些善良本順的莊戶人家,被地方政府長官、保長把壯丁攤派到了頭上,他們捨不得讓自己的兒子去活活送死,或者自己家裡根本就沒有能夠應徵的青壯年男子。被迫無奈,就只好給保長塞上些錢,讓保長替他家買上一個壯丁名額。保長只要一旦得了錢,就會不再來他家要壯丁了,至於這個壯丁又該由誰家去出,那其它人就別管了。說怪也怪,在暴利的驅使下,世上這一切事情不知不覺地也都給市場化了,有個買啥的,自然也就有了賣啥的,社會上竟然有那麼個把些既乖巧機靈又怕下苦出力、以勞動謀生而遊手好閒的年輕人,他們順天應人,就搞起自買本身的生意來。這些人自己拿了人家買壯丁的錢,就心甘情願的去替人家充當壯丁,到部隊裡去當兵。不過這樣的人到部隊裡當兵是幹不了幾天的,人家總能伺機從部隊裡逃出來。他們一旦從部隊裡逃了回來,就還會重操舊業,把自己再去賣給保長或者是被攤上了壯丁而需要買壯丁支差的人家去做壯丁—這些人就這樣週而復始,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做起了這樁新鮮的生意,幾乎都成了職業的兵販子。此事保長也心知肚明,不過他也不白痴,因為他是能夠從這一活動中趁機得到很多好處的,所以也就聽之任之。他們從這一買一賣中間不知賺了多少善良人的昧心錢—這是此時當保長的一項最大的隱形收入。你想想,保長們怎能何樂而不為呢?然而在這場遊戲中最終吃虧受損失的還不都是那些老實人?
廟東村裡就有這樣一戶本分的貧苦莊戶人家,因買壯丁被弄得整天叫苦連天,後來差點家破人亡。他家有兩個兒子,老大叫做牛百善,已經到了法定的徵兵年齡,老二叫做牛百順,年齡尚小一點兒,當時還不夠徵兵的資格。針對他家這樣的具體情況,保長自然要秉公執法,給他家攤派壯丁了。可是牛百善的父親怎麼也捨不得讓自己的親生兒子就這樣眼睜睜地去當兵送死,老是想著怎樣能讓保長替他家買個壯丁名額,哪怕是自己變賣家當,也得要藉以勉強掙扎著應付過去,逃避徵兵這一檔子事。可是這沒完沒了的徵發兵役哪裡有個盡頭啊,你買上一次壯丁,搪塞過去了這一次的徵兵,這一次你的兒子得以僥倖沒去。然而下一次的徵兵工作緊跟著又來了,保長人家眼裡還是瞅著你家是兩個兒子,且有一個已經夠徵兵的年齡了。事情在這兒明擺著的,不向你家攤派再去向誰家攤派壯丁?誰還能有那些閒精神去管你家上次是否應徵沒應徵的事?自然而然地就又得給你家攤派上一個壯丁。事情就這樣地沒完沒了,不信看你能禁得起幾番折騰,更不要說,這個世道歷來就是好馬純人騎,好人純人欺。牛百善他大是個老實本分的莊稼戶人,有誰不敢在他頭上打主意呢?他越是這樣,保長就越能從中撈到油水,因而也就越發地盯住他家不放。就算他再能幹,再在節儉度日中多少積攢下了幾個錢,可是這哪裡禁得住幾下這樣沒完沒了的折騰呢?沒多久,牛百善家就被這攤壯丁、買壯丁,再攤、再買……折騰得傾家蕩產,幾乎要到甩鍋賣生鐵的地步了。
這不,昨天保長又給他家攤了一個壯丁,牛百善他大對此又氣又惱又沒辦法,急得簡直像個熱鍋上的螞蟻,徹夜在院子裡跑來跑去地到處跑,可是他手裡再也拿不出一個銅子來向保長買壯丁了。就在這實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黔驢技窮的他,思前想後,萬般無奈,竟然想出了一個讓人哭笑不得的下下策。他心想:“大兒子牛百善是在徵兵的年齡裡邊,然而二兒子牛百順離徵兵年齡還差著兩三歲呢。自己執意不讓牛百善去當兵,保長吃慣了自己買壯丁,他從中得實惠這一嘴兒,你不讓他吃,他就像個綠頭蒼蠅,死死地盯著你不放,回回都是要給你攤壯丁的,看來不把自己整死他是不會罷手。這一次,我把我大兒子牛百善給廢了,看你保長到時候又該怎麼說?你總不能再把我那不夠年齡的二兒子拉去當壯丁吧?”牛百善他大想到這兒,為了讓牛百善徹底逃離徵兵的厄運,於是他就下了個殘忍絕倫的狠心,一咬牙,一跺腳,和家人誰也都沒有商量,自己就從廚房裡拉了把菜刀,乘牛百善不注意,一把拉過牛百善的手,猛不防“咔嚓”一下,就把牛百善右手的食指給擱在案板上剁了下來。
牛百善猝不及防被他大這突如其來的一刀砍掉了手指頭,他一見自己的手血流如注,立時嚇得像殺豬一樣“吱—吱—”地不住慘叫起來,疼得左手握著右手發瘋似的滿院子跑。鮮血不住地從牛百善的手上直往下流,隨著牛百善的滿院子奔跑,灑得院子裡到處都是。這可把牛百善他媽給心疼壞了,她衝著牛百善他大歇斯底里大吼道:“你這老不死的東西,就不是人!他是你兒子,你知道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