冠,大聲吼道:“它媽的黃河水,我今天倒要看看是你硬氣還是老子的機關槍硬氣。我們給你準備了一大籮筐的洋‘落花生豆兒’著的,保管讓你熊吃個飽!”說著就在花園口的河對岸架起了數十挺重機關槍,不可一世地對準他們在花園口所挖開的那道黃河堤口子和黃河中流的浪頭,發瘋地就射擊了起來。這些國民革命軍們在日本關東軍面前是一群熊包、軟蛋,百無一用的豆腐軍,光打敗仗,可是在這中華民族的母親河面前卻個個都是頂天立地的漢子、無往而不勝的英雄。你看他們射擊技能的高超,簡直稱得上蓋世無雙。他們對著黃河水中心的浪頭,彈無虛發,槍槍索命,每一粒子彈都正好不偏不斜地打在黃河水的浪頭上。這些英勇善戰的國民革命軍,用國民政府徵集來的民脂民膏所製成的武器彈藥,肆無忌憚的槍擊中華民族的母親河—黃河,可謂真有本事。
這時只見黃河水被槍所擊中的浪頭立刻血淋淋的泛起了一層殷紅。這泛紅的不是水,它是母親的淚,是母親的血。黃河水在權勢與武力的淫威下被迫無奈,只好違心地順從君主旨意,“譁—”的一聲,以排山倒海之勢,雷霆萬鈞之力,爭先恐後,不顧一切地從國軍在花園口所扒開的河堤口子衝了出來,衝向了坦蕩如砥、廣袤無邊的華北平原,肆意吞噬起那些千千萬萬猝不及防、茫然無措的無辜百姓來。蔣委員長看來還真是一位曠世英主,他的這一舉措真可謂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驚天地而泣鬼神。當初,關羽在荊襄水淹七軍,那淹的是敵人,淹的是曹操的大將龐德,而蔣委員長在華北平原扒開黃河的花園口,他的本意是想用黃水阻擋日本侵略軍,可是誰知黃水把日本侵略軍並沒有淹得怎麼樣,卻一下子把他自己的子民—華北平原的老百姓給淹了個一塌糊塗,哀鴻遍野,慘不忍睹。當時華北平原真可謂一片汪洋都不見,所能見的只是在水上四處飄浮著的民房屋頂、木料、死豬牛等,當然更多的還是人的屍體。這些東西在黃水的急流漩渦中直打轉,就是時隔十多年之後,到這一帶來的人,還能隨處看到當時被黃水淹沒的痕跡—原本一座座高大而堅固的青磚灰瓦房或者是具有文物價值的廟宇、石砌牌樓,下半截都被黃水過後所沉澱的淤泥給深深地掩埋住了,上半截的山牆和雕刻著各種吉祥物的屋脊卻還在地面露出著,然而已沒有當年那種先聲奪人的威勢了。不過我們由此還是可以推想得來當年黃水的來勢之猛之深之大的,單就水裡所沉澱下來的那些從西北黃土高原上帶來的泥沙,少說也有七八尺厚,這已夠駭人聽聞的了。在這裡居住的人直到一九五五年前後所住的房屋還大都是臨時用土築的牆,用麥草苫的屋頂。這樣的房,如果屋面是嶄新的,老遠看去金燦燦、黃亮亮的,十分像是用高檔的綠豆澱粉做成的粉條蓋的,讓人覺著有種說不出的新奇和漂亮。這一景象也依然折射著當時災情的嚴重,更使人能夠想象得來這裡的人,那次發黃水逃難返回來之後的窮、後怕以及權宜。這裡的老百姓在此後好長的一段時間裡,遲早只要一回憶起當年這裡被黃水所淹沒的情景,就無不撕肝裂肺,痛哭流涕,猶言厭水。
據他們所說,那次黃河發大水是在晚上的半夜時分,人們正都酣睡於夢鄉,突如其來的一片震耳欲聾的“嗚—嗚—”聲把他們一個個從睡夢中給驚醒了。起初,他們睡得迷迷糊糊的,還以為是屋子外面在颳大風呢,可是一瞬間就覺著這聲音有點兒不對勁,颳風的聲怎麼可能有這麼大呢?而且是漫無邊際的一片子—平原上從來就沒有見過刮這麼大的風啊。他們心裡十分蹺蹊,總覺著事情怪怪的,於是有人連忙披著衣服,趿拉著鞋,就跑出門看究竟。可是他們開啟屋門一看,立馬就都傻眼了,這哪裡是什麼颳風呀,黑夜裡,星光下樹梢連一動都不動—一絲兒風都沒有的。那麼,這麼大的響聲究竟是什麼發出來的?他們朝著那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微弱的月光下,遠處依稀鋪天蓋地的洪水像箭一樣,朝著他們躥了過來。水頭黑忽忽、齊刷刷地足有一丈多高,簡直就是一道無邊無際、不可逾越的高牆。這洪水一眨眼就湧到了他們跟前。這下可坑苦了這些無辜的百姓—趕緊逃命吧!一望無際的華北平原,四處連個田坎兒都沒有,到哪裡能找得到像西北高原那麼多的土崗來避水呢?慌亂中他們什麼都也顧不上了,只好搬來梯子,全家人一齊攀著爬上了屋頂。頓時,村子裡的屋頂上就全都站滿了人,哭聲、喊聲、呼兒喚女聲,喊成了一片,根本分不清是誰在叫誰,只能聽到一股無比強大的聲波直衝天際,控訴人神:“天哪!救命呀—”
然而此時大家都在災難之中,誰又能救得了誰呢?渾濁的黃水勢如破竹,無堅不摧,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