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是幹什麼?我娃可別這樣,趕緊起來,趕緊快起來。”說著保民連忙伸手扶起了牛福平,心疼地給他拍打著沾在膝蓋上的塵土,“多可憐的孩子—”他不由心頭一酸,眼眶裡就噙滿了眼淚。
此後福平媽就帶著福平到福平他舅家過日子去了,一直到解放後土地改革的時候,才得以重新回到了廟東村。
這當然是後話,我們暫且不提。
第三章 蓮葉婚嫁(上)
溝西村的瘋野女娃蓮葉,自從那一年在西嶽廟三月十五會上有幸結識了廟東村的瀟灑小夥子牛保國後,一見傾心。兩人當晚就溜出了劇場,在月亮地裡,麥苗叢中浪漫了一回,偷吃了天國上帝的禁果,其兩情相悅,無以復加。蓮葉滿以為此後他倆便可以在天比翼,在地連理,整天高興得就不得了,連走路都是跳跳蹦蹦的,嘴裡哼著小曲。誰誠想老天不與人作美,牛保國家裡對他倆這事死活都不願意,牛保國他媽讓他哥保民竟然從雒南山裡給保國牽回來一頭肥牛犢—女子娃,也不管牛保國本人願意不願意,不問青紅皂白,就亂點鴛鴦譜,硬逼著保國與人家娃結婚圓了房,這事做得簡直是棒打鴛鴦,把蓮葉能給活活氣死。她一開始心裡恨保國他哥保民無事生非,接著又恨保國他媽蠻橫霸道,後來就指天罵地的恨起保國沒良心來了。她從自己的這場遭遇中醒悟了一個道理:“世上這男人沒有一個好東西。”她暗地裡獨自發誓:“這輩子直到死都絕不再嫁人了。”她之所以要這樣,一則是為了不再受男人花言巧語的誘騙,二則是有意讓牛保國看著她始終不渝,孤苦受罪,以致從良心上譴責自己。現在牛保國已經結了婚,她的意中人、白馬王子被別人眼睜睜從自己懷裡給奪走了,在她的眼裡,以後再誰也都看不上了。這正是“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她父母親看著她年齡一天比一天地大起來,然而至今還沒個家兒,心裡十分著急,眼看著與她合適的人家陸陸續續都給娃定下了親,擔心最後到她跟前沒有合適的媒茬,把她的終身大事給閃失下了,於是就託人四處給她說婆家;可是誰知道說一家她不願意,說一家她不願意。這還使得他們家在周圍人的心目中形成了這樣一種壞印象:“這家人難說話,不好服侍。”鄰家百舍不約而同地形成了一個共識:“給娃相媳婦千萬別上這家門。”就這樣一來二去,到後來竟然連給她提親的人還都沒有了。眼看著光陰就這樣一年一年很快地過去了,日月不催人自老,不覺著蓮葉就已經二十好幾了,成了他們村的一個嫁不出去的老姑娘。別的和她同歲的女娃們嫁出去以後,生的娃都滿地跑了,而她還不知道婆家在哪裡呢—成了一個沒有找下婆家的老閨女。這事可苦了她父母,一個兒女一條心,做長輩、為老人的,兒女婚事沒到頭總是一塊心病。老人心急如焚,最後蓮葉的爸媽終於憋不住了,就不管蓮葉願意不願意的事,慌不擇路,飢不擇食,瞎子跳巖,不管深淺地把蓮葉硬許給了葫蘆頭村的一個由於人特老實,父母親也是四處託人說媒,說一個人家不願意,說一個人家不願意,一直耽擱到了三十來歲還沒娶下媳婦的、名叫“黑狗”的老小夥子。黑狗他爸他媽一聽說溝西村蓮葉的爸媽情願把自己女兒蓮葉嫁給他家黑狗,高興得幾乎都認不出東西南北了,心想:“沒想到世上這婚事還真是五百年前月下老兒早就定下了的事,誰跟誰都是前生有定數的,人忙天不忙。自己為兒子的這婚事不知給媒人都說了多少好話,讓媒人吃了多少頓好酒好飯,結果都是瞎子點燈—白費蠟,誰知道媒茬原來竟在這兒呢,這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有這麼好的一個閨女早就在眼皮底下等著給黑狗做媳婦哩,只怪自己眼拙沒能看見罷了。”
蓮葉爸媽願意把他家蓮葉嫁給黑狗,黑狗他爸媽還能有啥說的呢?雖然他們也打聽說蓮葉這娃瘋野了點兒,但她人長得白皙俊俏,田地裡的活路,針黹、茶飯,樣樣都能幹。雖說溝西村裡人風傳她和廟東村的牛保國有點閒話,但這號事誰看見著了,還是抓住了?說有就有,說沒有就沒有,誰能說得清?再說了,這類事只要自己人不嫌棄,管他別人的屁事。所以這門親事兩家大人根本就不徵求娃們的意見,很快就包辦代替,給他們定了下來。兩家的娃娃年齡都大了,兩家的大人就都希望把這事很快地辦到頭,這樣就給兒女把婚姻大事安頓順轍了,了結了父母的一樁心願,解除了窩在肚子裡好久的一塊心病,因此不要媒人多跑路,多說話,多費口舌,蓮葉的爸媽順順當當地就接承下了黑狗家託媒人送來的定親聘禮,互相交換了庚貼,跟上又接下了黑狗家送來的結婚日子。兩家緊緊張張地張羅著做箱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