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下又無子嗣,何必斤斤計較多少呢?於是他就什麼都不在乎,一一都忍著,全是他舅舅一錘定音,說怎麼分就怎麼分。至於保國,看著這樣分家,他還能有什麼說的?是的,他哥因為他不安生唸書,一跺腳不供給他了,要和他分家,他心裡有股說不出的忿悶,但回過頭一想,弟兄們分家是人之常情;現在家這樣分,明顯是事事都偏向著自己,讓著自己的,只要哥哥保民沒有說的,自己還能不知足、有意見?保民、保國的母親最後只是十分過意不去地對保民說:“娃子啊,這樣分家就太虧你了。”牛保民強忍著心酸說:“媽,不虧我,我同意這樣分,這樣分我高興著的。只要日後你跟上保國兄弟有好日子過,我就是吃糠咽菜,日子再過不前去,心裡也覺著是滋潤的。你千萬別把今天這事刻在心裡。”
牛保民、牛保國弟兄倆的家雖然分得很和睦,但是此後不久,他們為了生活便利,就在院子中間通前至後,砌了一道六尺多高的院牆,把原本是一院的宅子分成了兩院兒,出來進去各走各的前門,各人過起各人的日子來了。
牛保國和牛保民分了家以後,因為家裡事事都要他操持,一天就忙得分不開身子,於是就只好把學停了,回家來務農。他失學的原因村裡人自然都知道,人們背地裡也就都指責他不爭氣,不知足-----他哥供他念書,他人在福中不知福,在學校還逃學、生事,真不像話。書,他是徹底念不成了,可是他分得的那四十來畝地,自己又不大會種,該怎麼辦?僱個人又不划算。再說了,由於中日戰爭,時局兵荒馬亂,保國自己又立馬尋不下個妥善實在的差使幹,這是其一;另外,他媽一天把他看得緊緊的,生怕他不務正業,從分家的第一天開始,早晨天剛麻麻亮,就站在他的廈房窗子外面,拍窗子叫門,催他起床下地,一步也不准他離開家門,成天把他指撥得一刻都不得閒。於是他就只好自己開始學著耕種田地了。
夏秋兩季,農活多,冬天農閒。他媽看著村裡冬天有人成群結隊的用扁擔挑著往三河口販棉花,覺著這個營生還差不多;冬天坐在家裡閒著還不是白閒著,出門能掙幾個錢是幾個錢,總比整天呆在家裡、坐著吃閒飯強多了,於是敦促保國也去擔腳販棉花。牛保國拗不過他媽,就只好準備跟上村裡的人挑起擔子,起早貪黑地去三河口鎮上販棉花。
這三河口,位於關中東端的黃河岸邊、潼關稍西偏北的地方,是渭河、洛河、黃河三條河流的交匯處,原本十分荒涼,幾乎就無人問津,是這幾年才熱鬧起來的。其原因是早先關中東端,山西、河南、陝西三省的商貨集散地潼關,自日寇侵華,打到了風陵渡以後,日軍就隔著黃河和駐紮在潼關的中國軍隊相望對峙。潼關上空整天總是飛機盤旋,嗡嗡嗡叫個不停,黃河兩岸的軍隊隔著河在不斷地互相打炮,炮聲隆隆,震耳欲聾。潼關街上穿軍裝的整天摩肩接踵,像走馬燈一樣絡繹不絕,你就說不來他們是屬於哪一部分的兵。這些人穿梭來往,四處橫行,誰是不要命了,還敢大膽在這兒經商做生意?原來潼關城內十分興隆的鋪面,現在都生意蕭條起來了,關門的關門,停業的停業;更不要說是外地的客商不來此地了。這時正好在潼關西北方向,黃河由北向東拐彎的角落有個三河口鎮,這埠鎮夾在渭河、洛河、黃河的中間,三面臨河,只有西面是關中平原,水陸交通都很方便,四通八達晉、豫、秦三省,又遠離各派政治勢力的統治中心,統治者們一個個對此地鞭長莫及,同時也無暇顧及,這裡因而相對的就安寧多了,所以三河口鎮應運而興,漸漸地就熱鬧起來,各方面都開始替代潼關縣城,逐漸成了溝通周邊三省經濟往來、傳播各種思想的繁華埠頭。
牛保國聽從他母親的安排,跟著他們那一把子年青人,先一天晚上就在廟東村的棉花店裡打點好了棉花擔子,準備第二天雞叫頭遍就挑上擔子起身往河口街趕路。張妍見自家的男人要出門擔腳下苦,為家裡掙錢,第二天在牛保國起來之前自己就早早地起來了。她給牛保國荷包了幾個雞蛋,泡了一個半蒸饃,做了滿滿一碗香噴噴的早點,讓牛保國吃。牛保國起來吃飽喝足後,就和他的那些夥伴們挑起了擔子,徑直朝著三河鎮奔來。一路上,他們那一夥人挑著擔子胡喊亂叫,又說又笑,可高興著哩。十幾個人相跟著,把隊排得像條彎彎曲曲的長龍似的,好不壯觀。他們腳步整齊,肩上的扁擔閃得歡勢,簡直奔走如飛,一個個挑著擔子把路走得猶如在水上飄一樣灑落。不知是誰突然興起,率先開口唱起了流行歌謠。這一下一唱百和,大家就禁不住都放開了喉嚨,跟著吼了起來:“八月十五滴一星兒,來年正月十五雪打燈。收秋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