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是要擠得站在人們的最前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牛保國一步步摸著往前走。她的兩隻腳已經都站到甬道里邊去了,身子還是一個勁兒地朝前彎,瞪著眼睛,張大嘴巴,只顧看。周圍有的人對她這樣的舉動已經開始討厭了,嫌她這娃太不懂規矩,沒一點兒女子娃的樣兒不說,還把別人的視線都給擋住了。“哪村來的這個瘋女子,沒一點兒家教。”有人甚至都小聲這樣說出了口。
而蓮葉全然不在乎這些,她一開始還一心希望牛保國能夠摸著“福”字的正中央,但是當她看著牛保國緊閉雙眼,摸著往前走,越走離蕭牆越近了的時候,不知怎的,心理忽然發生了變化,竟莫名其妙地產生了一種嫉妒。她不相信牛保國能夠走得這麼有把握,想走到牛保國跟前,看看牛保國眼睛有沒有閉嚴,是不是還能模模糊糊地看見一點兒前面的路。可是當她剛往前一邁步,就有人干涉,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拉得她不由自主地又退了回來。只聽這人數落她說:“你這娃咋能這樣?不懂一點兒規矩!”她扭頭看了看周圍的人,周圍人的臉色都和這人一樣地在討厭她。她雖然還是不甘心,但也不得不就此止住了腳步。一點兒也不安分的她這時往嘴裡塞了一塊梨膏糖,不停地來回嚼著,乘人不注意,“噗”地一下就朝著牛保國使勁吐了過去。她本來是想借此打擾打擾牛保國,分散一下他的注意力,從而讓他走偏道。可是連她也沒能料想到,她這一吐,一是由於用力太猛,一下子竟把嚼的東西吐得飛出老遠老遠,二是因為牛保國是在不停地往前走著,離她在越來越近,由於這多種的原因,從她嘴裡所吐出來的那塊被嚼得黏乎乎的梨膏糖,連同一片花花綠綠的糖紙,一下子就不偏不斜地給剛好飛到了牛保國的臉頰上,牢牢地粘在了他的臉上。
蓮葉見狀禁不住吃驚地尖叫了一聲,又趕忙捂住了自己的嘴。看著人們向她所投來的那鄙棄的目光,她不好意思地羞紅了臉,趕緊就鑽出了人群。
這突如其來的一著使牛保國心裡也確實吃了一驚,但他馬上就又沉住了氣,穩住了自己的情緒,並沒因此而睜開眼睛,只是用手很快地在自己臉上摸了一下,一把抓去了粘在自己臉上的那黏糖與糖紙。就在這時候,有人驚呼了一聲:“到了!”他的腳尖也已經踢住了蕭牆的牆根兒,額頭隨即碰在了蕭牆上。這意外使他有些顯得忙亂,禁不住下意識地用手往牆上一摸。說來也怪,他那還粘著糖和糖紙的手不上不下,不左不右,剛好就摸在了蕭牆上那個大“福”字的正中央。那片帶著糖的花花紙,隨著他手的這一摸,也就又粘在了蕭牆上的那個大“福”字上。圍觀的人們此時不約而同,全都發自肺腑地高喊了一聲:“好!”
牛保國睜開了眼睛,看著蕭牆上所鐫刻的這個碩大的“福”字笑了。他成功了,他贏了,他想在蓮葉這個女子娃跟前誇耀一下自己,可是東瞅瞅,西看看,居然還給找不到蓮葉的人了。這時有人笑著問他當初許的是個什麼願,他笑嘻嘻地回答說:“我根本就沒許什麼願,從來也不信這一套,只是見人大都摸不著那‘福’字的正中央,就自己也想試試。”周圍的人覺著他這樣的回答不稱心,沒勁兒,於是也就都紛紛地散開,各人忙各人的事去了。
西嶽廟三月十五過廟會的這一天,不僅白天熱鬧非凡,而且晚上比白天甚至來人更多,更熱鬧。灝靈殿前搭了座好大好大的戲臺,請來了關中東府有名的戲班子唱大戲。農村人很少能不掏錢就看上大戲,這個難逢的好機會可絕不可錯過。一到下午,白天逛廟會的人還沒有回去,晚上來看戲的人就又一撥接一撥地朝著西嶽廟擁來。其實,越遠的人還來得越早,有些遠處的人為了看大戲,整晚上往返於家與西嶽廟之間,連覺都不睡——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縣的人這時幾乎都聚集到這裡來了。還有些遠處的人,嫌白天逛廟會回去以後,晚上再來看戲,往返一則勞累,二則時間也趕不上趟兒,乾脆就都不回家去了,晚上和白天連在一起逛廟會。蓮葉、保國就都屬於這一類人,他們白天在西嶽廟裡逛了一天的廟會,下午在街上胡亂買了一點兒飯食一吃,就一心等著晚上在西嶽廟裡看戲了。
晚上的西嶽廟內燈火通明;聖母殿裡木魚聲聲,灝靈殿前萬頭攢動。然而人們大都還是聚集在臨時搭建的舞臺前面。近處的人來的時候,自己都帶著板凳,自然不用站著看了,而是擠到了人群的裡面,坐在離舞臺近的地方;遠處的人可就沒有這個優越條件了,他們沒坐具,就只好站在坐著的人周圍看戲了。又有一些雖然有坐具但來得遲了的人,沒辦法再能擠進圍得水洩不通的人群,到舞臺跟前去看戲,坐在後邊離舞臺很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