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斯蘭教宣禮辭
他汗流浹背地醒來,身體緊緊護著那些錢。一萬兩千八百美元全部換成容易點數的綠色百元鈔,塞在破舊的綠色尼龍袋裡。其中一萬兩千元要用來蓋學校,八百元是他未來幾個月的生活費。這個房間簡陋到沒有地方藏袋子,他只好把它貼身放在衣服裡。離開舊金山後,做任何事情以前他都會條件反射性地拍拍袋子,確定錢還在那兒。
摩頓森跳下搖晃的吊床,踩在潮溼的水泥地板上,拉開窗簾,一小片天空被近旁的綠瓦清真寺從中隔開,暈染著破曉或黃昏時才有的紫色光影。他揉揉臉,試圖揉掉臉上的睡意,一邊想著,一定是黃昏了,他是凌晨抵達伊斯蘭堡的,所以肯定睡了一整天。
飛越了半個地球,他買特價機票的代價是一趟五十六小時的旅程:從舊金山到亞特蘭大,再經法蘭克福到阿布扎比再到迪拜,然後終於抵達瘋狂悶熱的伊斯蘭堡機場。現在他所在的地方是伊斯蘭堡綠意盎然而又熱鬧的雙子城——房租便宜的拉瓦爾品第。科亞班飯店經理向他保證讓他住在“最最便宜”的房間裡。
現在每一分錢都很重要。每一塊錢的浪費都等同於學校的磚瓦和教材的流失。一晚八十盧比的房租,大約相當於兩美元,讓摩頓森一直覺得不安。這個不到三米見方、用玻璃在飯店屋頂上隔出來的小房間,怎麼看都像是花園裡的工具儲藏室而不是客房。他穿上長褲,把熱得黏在胸前的夏瓦兒理好,開啟了房門。傍晚並沒有涼爽多少,但至少可以通通風。
飯店侍者阿布都?夏穿著髒兮兮的淡藍色夏瓦兒卡米茲蹲在地上,用那隻沒有白內障的眼睛崇敬地望著摩頓森。“願平安降臨於你,先生,葛瑞格先生。”那口氣好像他一下午都在等摩頓森起床。
因為飯店正在擴建,摩頓森身旁堆著一包包水泥。他坐在生鏽的摺疊椅上,用杯子接著阿布都送來的缺口茶壺裡的甜稠奶茶,努力理清思緒擬訂計劃。
一年前他也住在科亞班,仔細籌備登山活動的各種細節,每一天每一分鐘都在忙碌:從打包行李、整理麵粉袋和凍幹食品,到申請登山許可證、安排機票,再到僱傭高山協作和騾隊。
第6節:在拉瓦爾品第的屋頂上(2)
“葛瑞格先生,”阿布都彷彿看穿了他的思緒,“我能請教您為什麼回來嗎?”
“我回來蓋一所學校,如果安拉願意。”摩頓森回答。
“在拉瓦爾品第嗎?葛瑞格先生?”
摩頓森喝著茶,開始向阿布都講述他攀登喬戈裡峰失敗、在冰川上迷路的經過,以及科爾飛村民如何照顧他這個迷途中的陌生人。
跪坐在地上,阿布都一邊吸著牙,一邊抓著大肚子思索著。“您是有錢人嗎?”他懷疑地打量著摩頓森磨平的跑鞋和土色的破舊夏瓦兒。
“不是。”摩頓森回答。他不知道該怎麼用語言表達過去一年來的笨拙努力。“有很多美國人,甚至包括孩子,都捐了錢幫我蓋學校。”他掏出藏在長衫下的綠色尼龍袋,把錢拿給阿布都看。“如果我夠節省的話,這些錢剛剛夠蓋一所學校。”
阿布都一臉堅決地站起身。“在安拉慈悲的光輝升起之前,明天我們一定要多殺價,我們必須好好殺價。”他邊說邊端著茶具離開了。
坐在摺疊椅上,摩頓森聽見清真寺的擴音器裡發出試音時的電路雜音,雜音驚起花園裡羅望子樹上的一群麻雀,樹冠形的鳥群轟的一聲飛起,接著飛越了屋頂。
分佈在拉瓦爾品第各處的伊斯蘭教寺院傳出宣禮員的喊聲,為漸漸昏暗的暮色增添了一絲神秘氣氛。一年前,摩頓森也曾走到這個屋頂上,聆聽黃昏時拉瓦爾品第的聲音,現在,他獨自站在屋頂上,宣禮員彷彿在直接對他吟誦;他們古老的聲音帶著幾百年來對信仰和責任的提醒,那分明是對自己的召喚。摩頓森立時將過去一年時時糾纏的懷疑掃到一邊。明天就該開始行動了。
四點三十分,清真寺開啟了擴音器,裡面傳出宣禮員清喉嚨的聲音,準備喚醒睡夢中的拉瓦爾品第進行晨禱。阿布都的敲門聲和宣禮員的廣播聲同時響起。摩頓森開啟房門,發現阿布都已經端著茶盤站在門口。
“外頭有一輛計程車正等著呢,不過先喝茶,葛瑞格先生。”
“計程車?”摩頓森揉著眼問。
“去買水泥。”阿布都回答,好像在跟反應慢的學生解釋加減乘除一樣。“你要蓋學校怎麼可能不用水泥呢?”
“對,不能,喔,當然不能。”摩頓森大笑,一邊大口喝茶,好讓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