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來了,二哥要走了呢!”
我爬起來,眼珠非常難受,我用手背使勁搓它。我真想把它給搓出來。脖子疲軟,彷彿已無力承受腦袋的重量。我爬下床。二哥站在客廳裡,手裡拎著行李包,正準備出發。他的心情看起來已明顯有所好轉,眉頭舒展,臉色紅潤。他對我說:“還在下雨,你們不用送我了。”
“我送你上車。”我說。
“不用了。”二哥說。
“你等一下,我去洗把臉。”我說,“我還有話要講。”
洗好臉,感覺好多了。我對小吉說:
“你在房間裡待著,我很快就回來。”
“不行,我也要去。”小吉說。
我知道拗不過她,就不再說話。我們各取了一把傘,出門。
門外雨很大,從燈光照射到的亮光處,我看見雨滴互相碰撞後被擊碎的雨花,在空中四處飄逸,散發著銀色的光芒。我們開啟傘,走進雨地裡。少許雨滴打在我的手上,涼絲絲的。我不知道這雨是否會下到明天,或者後天,也不知道北方的伊春是否也在下雨。我的腦海裡浮現出了想象中的李偉的形象。
雨滴打在地上,又蹦起來,彷彿在跳舞。馬路上行人稀少。兩位穿紅色雨披的人並排騎著腳踏車,從我們身邊慢慢悠悠晃過。我看見其中的一輛腳踏車後座上坐著一個小男孩,他的一隻小手從雨披下伸出來,在雨中舉著。小吉說:
“真可愛。”
小男孩把腦袋朝我們轉過來,我彷彿看見了他的黑眼珠。二哥朝他揮揮手,他卻把小手做成手槍的形狀,並瞄準我們,連著開了三槍。
大家一時黯然。
小男孩很快就消失在大人的雨披的陰影裡。過了一會兒,大人也看不見了。
“你們回去吧。”二哥說。
“你把手續辦好就馬上回來。”我對他說。
“我會的。”他說。
我說:“不管遇到什麼事情,你都要忍住。”
“我會的。”二哥說。
“你真會?”
“放心吧。”二哥說。
“你要冷靜……”我還想說下去,但小吉在用胳膊肘撞我,把我撞痛了。
一輛夏利牌計程車從遠處駛來,我舉起手,計程車在我們面前慢慢停下來。雨滴打在車背上時濺起的雨花飄到我們的臉上。我開啟車後門,讓二哥進去,然後用這個城市的方言對司機說:
“火車站!”
車門關上了,然後車子啟動,突突地喘息幾聲,一溜煙而去。我目送著車子開遠。我對小吉說:
“他三十多歲了,才第一次碰到愛情。”
小吉鑽到我的傘下,我們偎依著。她不說話。
“他長年在外奔波,總想改變什麼,但是從來都沒有成功過,現在卻碰上了這種要命的愛情。”
一輛夜行貨車從我們身邊呼嘯而過,濺起的水像浪頭一樣打在我們的身上。我說:“有時候,我覺得我和二哥是一個人,因為偶然的原因才被分成兩半。現在我感覺我的一半已經離開南方了……”
小吉依然不說話。我俯下頭看她。
“你怎麼啦?”我說。
“沒什麼,我只是想起了今天上午李偉在電話裡跟我講的那一番話。”小吉說。
“她打電話給你了。”我叫道。
“她說你二哥人很好,但是她根本不愛他……”
“騙子!”我叫道。
“她不敢跟他說實話,就打電話給我了。”
“騙子!”
“她有她的苦衷。”小吉說。
我半天說不出話。我猜想二哥到達北方的伊春後將會出現的情景。想象著他拎著行李孤零零地站在伊春火車站廣場上時的情景。我說:
“你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你不要怪我。”
“我應該阻止他。”
“我想這是他們的最後一次會面,就儘量滿足他的要求……”
“可是我們不應該騙他……”我說不下去了。
小吉緊緊抱著我的腰,我走路都有點跌跌撞撞了。馬路上水流成河,我趟著走,就要像浮木一樣漂起來了。
1996年8月7日
【黑色摺痕】
傍晚,他忽然想起要到街上走走。
下著細雨,路面有些潮溼,鞋子踩在上面吧嗒、吧嗒地響。
臨街的店鋪很多都已關掉。昏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