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兒點頭,一會兒又搖頭。二哥則充滿期望地看著她。他在等待讚揚呢。
“感覺有點不對頭。”小吉說,“好像不太適合你穿。”
二哥抬頭看看小吉,又低頭看看身上的衣服。他還沒理解小吉的意思,我想我理解了。二哥穿著筆挺的西服,但絲毫也不能掩蓋什麼。
“脫下。”小吉說。
“為什麼?”二哥一邊表示疑問,一邊脫下衣服。
“我給你換一件。”小吉說。她把我那件綠色的便西裝從衣架上拿下來,剛剛給二哥穿上,就跳了起來:
“就應該穿這樣的衣服,”小吉說,“你不適合穿正兒八經的衣服。”
小吉繞著二哥轉了一圈,上下打量著,彷彿是一位時裝設計師在設計她的模特。她對我說:
“再配一條牛仔褲,然後穿上你那件藍格子的襯衫,佩上你那條花領帶,就是一位帥哥了!”
按照她的意圖把二哥打扮停當後,她對二哥說:
“你真帥!”
根本談不上帥,不過二哥確實好看多了,他長年在外奔波時養成的懶散、輕浮的習氣被遮掩住了,他一直以來作為一個社會底層的生活者所特有的那種卑微的品性也看不出來了,現在,他表面上是一位時髦的城市青年,但這是小吉的作品。我對二哥說:
“看到你這副模樣,李偉的眼睛也許會亮一亮。”
“會的。”二哥說。看得出來,他在努力抑制笑容,但是努力非常不成功。
“她會問,你這身衣服是哪裡來的?你怎樣回答?”
“我說是我自己掙來的。”二哥說完就垂下了頭。
我本不想再繼續刺激他的神經,但是我忍不住:
“你穿了這身衣服,李偉的父母就會讓你踏進他們的家門嗎?”
二哥低垂著頭,不說話。我看見他後脖上的兩條筋在急促地跳動著。我仍不罷休:
“你……”
“不要說了!我把衣服剝下來還給你!”
他霍地站起,但沒站穩,搖搖晃晃的。我趕緊伸手扶他,卻被他用力甩開了。他陰著臉,開始脫衣服。小吉抓住了他的手,但她力氣太小,根本無法阻止他解鈕釦。
“你太過分了!”小吉朝我喊道。
我有點後悔,我說:
“我不說了。”
說完,我去拉二哥那發抖的手。他望了我一眼,停止解鈕釦。他喘著氣,臉色蒼白。他的頭髮有點亂了。小吉對我說:
“可以用一個詞來形容你:剛愎自用!”
“我是為他好。”我說。
“根本沒有,你是站在你的角度看問題,說句老實話,你非常自私!”小吉說。
“你不要上綱上線。”我說。
“你們不要吵了,是我不好。”二哥說。
也許真的是我錯了,我世故,缺乏同情心,自以為深得這個社會的奧妙。我這樣想,但是隨後就把它們給否定了。至少,我不能像二哥那麼幼稚,否則,我就不可能獲得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我會像條狗一樣被人踢進陰溝裡。我說:
“大家都不用吵了,休息一下,準備上路。”
乘小吉去衛生間洗臉的時候,我從口袋裡掏出五百元錢,遞給二哥,我說:
“我知道你需要用錢。”
二哥接了,把它塞進貼身的襯衣口袋裡,說:
“我會還給你的。”
“我如果要你還,就不會給你了。”我說。
“我會還你的。”二哥說。
“算了吧!”我憤怒了。
二哥不吭聲。小吉洗好臉,走進房間,坐在桌子前弄自己的頭髮。二哥開啟行李包,把一雙舊皮鞋裝進包裡。大家都無話。我有點累,在床沿上坐下,然而這更累,就乾脆躺下來。我看著天花板,這時候,我聽見窗外雨彷彿越下越大了。天花板開始變得模糊,隱約中浮現出許多女孩子的臉,她們或笑或哭,在我的眼前晃動著。她們當中有的已離我非常遙遠,我只能依稀記得過去歲月中和她們共同相處的若干場景,有的我則還清楚地記得她們的名字,我聽見了她們呼喚著我的名字的聲音,這聲音是這樣的清脆和婉轉,彷彿就在我的耳邊,我還聽見了她們漸漸離我遠去的聲音,這聲音是那樣決絕,以至我都快要哭出來——從前的許許多多的業已死去的記憶彷彿就在這一瞬間復活了過來。
我醒來的時候是晚上九點鐘,小吉在搖我的肩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