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嘶啞而低弱。她的眼神中似乎有一絲疑惑,對自己的疑惑,對自己判斷力的疑惑。
正當盛年的貴婦遭此重創一下子老了許多,倚在下等客棧的枕頭上,經過易容的臉上,眉梢眼角出現無數細紋,剃光的頭髮上一夜之間多了許多白色的頭髮茬。簡直像個飽經風霜的老人,像個被風穿透的枯木。
她雖然面色蒼白的發青,神情也有些恍惚,但看起來還算鎮定和堅強,醒過來就要粥喝。
章華跪在床邊喂她喝了半碗粥,觀察她吞嚥的動作和緊皺的眉頭,心說:丞相這一刀可把孃的身心都傷透了,娘有內力支撐,外傷也就是一月光景就能基本痊癒,可是心裡頭呢?
娘雖然鎮定的像平常一樣,卻沒有過去的張狂霸道,眼神中沒有報復和重新振作的光芒,這那裡是過去肆意妄為橫衝直撞笑傲殺場的帝姬娘娘,只是個無力抗爭故作鎮定的女人。
過去那伸手不讓步,舉手不留情,睚眥必報的帝姬娘娘,被丞相一刀捅死了。
她就連一點人氣兒都沒有,就連看見最討厭女裝的章華打扮成千嬌百媚的少女,都沒多看一眼。
章華試探著柔聲問:“娘,咱們往後怎麼辦?”
方帝姬沉聲道:“盡力活下來。這是哪裡?”
“徐州城。娘,咱們去哪兒?現在準備好了出海、從邊關出國和進山三條路。”
方帝姬沉默片刻,道:“我醒的晚了,皇宮從內到外有一條密道,裡面有屋子和糧倉,我數次遇險都是在那裡養傷。我所有能去能躲的地方,丞相都知道,只有皇宮密道他不知道。”
“那娘您怎麼知道?”
“我為皇帝效勞,他是個看顧臣屬的好君王。”
金五娘推門進來要找章華說事兒,看見方帝姬醒了,連忙關上門撲到床前,激動的什麼都說不出來。
方帝姬笑了笑,慢慢道:“亂世出英豪,國難顯忠良。你們倆都是我的好孩子。陳良王乾呢?”
章華道:“他們在不遠處帶領大隊人馬扮成商隊,如果要叫他們過來,我叫人去叫。”
“不用。”方帝姬喘息了一聲:“不瞞你們,我現在內力全無。”
章華著急道:“我把內力傳給你。”
金五娘連忙附和道:“對對,我們都把一部分內力傳給你,你就好了。我們修的是一路心法,來吧娘。”
方帝姬輕輕抬起手製止他:“我的丹田枯竭,經脈閉塞,懂了麼?”
金五娘章華二人如同萬丈高樓一腳登空,揚子江心斷纜船翻。目瞪口呆的看著她,過了片刻,章華才吃力的說:“是因為他在刀上塗了藥麼?”
“因為他刺穿了我的丹田。”方帝姬嘆了口氣:“釜底抽薪,是條妙計。”
金五娘道:“娘,你讓我去砍了丞相!章華總攔著我,”
“為了我兒子,他不能死。”
“娘!”
“你聽我說。”方帝姬一急,輕輕動了一下,小腹傷口疼的她臉上抽了抽。緩緩道:“我兒就是他的兒,我死了他們還有父親,如果我和他都死了他們就是孤兒,要被我和他的仇人威逼陷害報復。”
她有頓了頓,叫章華捧著杯子喝了口水:“就像我娘,生前是仗義豪俠威震綠林,我爹是北路十二郡瓢把子,我跟著爹孃長到十五歲,好吃的好玩的好威風好霸道享盡了,爹孃死後我吃的很多虧都是因為我娘是她。父母和孩子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我爹孃活著的時候,聲名鼎盛,誰不稱他們一聲大俠。人剛死就是賊是匪,我從名門之後變成賊子賊孫,頂風臭八百里。我跟著我爹孃享受了多大的尊榮,那之後我就受了了數倍的侮辱。因為他們倆都死了,我就是個柔弱可欺的孤兒,沒有武功頭腦也沒有安身之處,我父母的產業沒一個是我的。”
“娘你不會死的。”
“我沒有內力沒有功夫,就連人也有癱瘓的可能。這樣姓方的能撐住丞相府的家業麼,能讓人誓死效忠,能做到原先那些事麼??我是伸手五指令拳手就要命,那是我有本事。人前顯聖,傲裡多尊是我的能為。”
方帝姬道:“我做了多大事,就有了多大的名聲地位榮耀,過去是我和他同心同德,現在我廢了他也自斷一臂。我現在完了,過去的一切我都無法維持,只有我能全部恢復,否則孩子的父親不能死。你們要知道,家有千口主事一人,旁人我信不過,可長女也只有十歲,而你們弟兄四個都撐不住這偌大的家業。”
章華不服的叫了一聲:“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