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苗燃起。
繼而是照不亮整屋的光亮。
一支菸蒂摁滅在菸灰缸裡,隨後西蒙點起了下一支,默默看著將生魚片一掃而空的阿多菲娜,看得出,她很累,昔日的羊毛斗篷滿是抖落灰燼後的皚皚白霜,她應該是在進門之前仔細清理了一下,酒紅色的眸子,燦紅色的髮絲,她現在終於只是阿多菲娜·莫爾芬了。
西蒙撣了撣菸灰,市面上最劣質的三七牌香菸吸進肺腔中,仔細品一品也是能分辨出烤煙特殊的濃香,如果忍得住嚴重焦油味。他輕輕靠過去,撩起阿多菲娜一綹鬢髮,說道:“真是……辛苦你了。”
像是聽起來很陌生,阿多菲娜深陷進沙發椅中,稍稍銳利地拂去西蒙的手,自從她交出易形者指環,雙豎亮色蛇形瞳跟著消失了,伸手道:“拿一根給我。”
西蒙剛想說你不是不抽的麼?然而他還是抖出煙盒中最後一根,出了海德拉,再想平價買到早已絕跡的國營捲菸廠大紅星便是痴人說夢。第二點火苗燃起,阿多菲娜緩緩度了一口,不出所料,劇烈咳嗽起來,咳嗽得彎下腰,西蒙撫著她的背,直到阿多菲娜猛喝了一大杯水才舒過來。
很奇怪不是麼?西蒙想到,天賦匿蹤、五感修飾、力量增強、生存大師,海德拉中寥寥幾位達成了四能力甚至在向五能力邁進的頂尖者,壟斷了易形者之位不知多久,海德拉里兩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阿多菲娜·莫爾芬,居然會被一根市井小民常抽的煙給嗆得死去活來。
“都會好的,都會好的。”西蒙摟著她,嗅著她髮梢間日益褪去的彼岸花味道,懷裡的少女低低說道:“我們大可以拋開這一切,去南方的自由區,去西部沙漠,或許我們可以一路走到最西邊,聽說那兒建立了加州共和國。”
她抬起頭凝視著西蒙,語氣裡純是懇切,握住了西蒙一年間重又極度粗糙的手,一雙握著鋼槍、鋼刀的手。她說道:“你答應過我是你永恆的公主。”
西蒙仰頭盯著漆黑的天花板,沉沉道:“是啊,我的公主,如果我們遠走高飛,那麼接下來的一千年,什麼故事都不會有我們。”
“況且,那麼多的海德拉純血派在等著你,我要是走遠,鋼鐵軍和龍湖早晚都會抓過來,那樣,又能走哪兒去呢?”龍湖借給西蒙的款子與裝備最主要建立在西蒙許諾開闢肯特堡上,以及……竭盡所能地在未來的軍事行動中擊滅所羅門的圍剿部隊。這是口頭協議。
第一抹光線刺過,西蒙抱起阿多菲娜,正視著她,撫過她的臉龐,平靜說道:“既然攝政王提出了和解意見,我們至少應該回到海德拉去聽一聽聯合派,你並不希望海德拉陷入內戰,不是麼?”
阿多菲娜勉強點點頭。
“好女孩,我們走吧。”
F區人流湧動的市集,高塔滑軌站的安全鎖,孤零零的斷壁殘垣。不消幾個小時,闊別數十日,他們兩個又重新回到了M區,唯獨在於,前一次,他們是主,這次,真就成了
客。
阿多菲娜一卷斗篷邊角,拉著西蒙跑進了格萊瑟姆中,裡頭空蕩蕩的,看管者薇薇安此刻並不在,與其他海德拉一樣,她會在海德拉禮堂中等候攝政王對兩派的最終裁決。
“嘻嘻,既然回來了,總不能空手回去吧。”阿多菲娜自櫃檯下輕車熟路地順走了不少香菸,順帶摸去了只化妝盒。之所以不算偷,好歹她留下了好幾張流通劵。西蒙揉了揉她腦袋,摘下她一根很突兀的白髮,待疼痛一瞬而逝,阿多菲娜回頭時,西蒙早就將白髮藏進了兜裡。
“沒什麼,我們走吧。”
輕盈精緻的哥特式禮堂聳立在他們眼前,禮拜鐘樓怎麼看都顯得在後現代主義公寓街區的M區裡格格不入,不易察覺的一角甚至有幾分灼燒過的頹敗感。鏤刻著天使送福的大門虛掩一線。兩人互視一眼,齊齊踏步,一人一邊,推開了這扇數人高的門。
座無虛席。
長椅上坐滿了一眾受命前來聆聽攝政王裁決的海德拉們,他們齊刷刷地側首凝望著海德拉最近結成的伴侶,他們是合乎傳統的,是的,他們是在聖父聖靈前得到祝福的。放眼觀去,從沒有如此多的畸形醜陋匯聚一堂。就好似,地獄敞開門。
一邊是火一邊是冰,一條白毯隔開了這些天不斷衝突的純血派、聯合派,但純血派得和中立派合坐一邊才能夠與聯合派抗衡。西蒙腳步穩健,墨綠色的戰壕風衣掩飾不去他無比幽藍的瞳子,一如攔不住阿多菲娜似是無可奈何的酒紅。他們並肩坐在最前方的長椅,面對著一列九排。
空缺兩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