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跟前去求,吳夫人也只看著這個兒媳婦嘆氣,月下老兒合錯姻緣,這兩個一個是陶土一個是紫砂,便是揉碎了調成糊也燒不到一塊去。
柳氏愁眉不展,日日以淚洗面,撐得一月有餘,只覺生無可戀,她已然只求個名份了,卻連這一份體面也不留給她,還在吳家佔著位子討人嫌作甚。
先是不肯吃藥,而後又不肯用飯,養娘哭著求她,也照樣滴水不進,吳夫人到床榻前去看兒媳婦,那勸她看開些的話說了一籮筐,她卻只當聽不見,實在無法,把兒子從畫舫上喊了回來。
“你真個把那花娘擺在心裡了?”柳氏吐氣無力,手指四颳著刻絲被子的的牡丹暗紋,恁的一幅花好月圓,卻只蓋了她一個人。
吳少爺看著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的柳氏,掀了袍角坐到她身邊,見她微微側過頭去,沉吟道:“我寫放妻書,和離罷。”
柳氏眼睛一翻,昏死過去。
等再醒過來,那放妻書已是擺在案頭,柳氏一把拿過來想要扯破,卻抖著手使不上力,捏得骨節發白,這還是她頭一回,見著丈夫的字跡。
原當他是個武夫,誰知道一筆字竟很能看,洋洋灑灑一大篇,一個一個字的看過來,恨不得在嘴裡嚼碎了吐出來:“一別兩寬,各生歡喜。”甚個鴛鴦雙飛,花前共坐,如今只如貓鼠相憎,狼羊一處。
吳少爺因著這張放妻書跪在吳家祖宗牌位前,叫吳夫人拿著鞭子狠抽,穿著單衣,一抽就是一條血印子,吳夫人一面哭一面打,打了他三下,便扔了鞭子捂著心口哭。
這回他卻是鐵了心:“作什麼非捆在一處,如今難道還有個別嫁就要死的說法不成?”皇帝的娘都另嫁了,是和離又不是休妻,初嫁由父母,再嫁聽自身,擇一個她想要的,不比這麼枯藤枝子似的活著要強?
柳氏提了筆寫了多少閨怨,她以為他看不懂,夾在書中,放在繡繃子下邊,他又有哪一句不明白,不說合巹之歡,連人倫都行不得,還作什麼夫妻,不如各歸本道,解怨再嫁。
說著又開了庫,把柳氏那些嫁妝俱都還回去,他這番作為卻叫外頭的都議論吳百戶戀慕煙花,把個花娘當作天仙供了起來,家裡的婆娘也不顧了,明明有妻有妾,妾還大了肚子,卻要跟妻子和離,那金陵像樣的人家,聽見了哪個不啐上一口。
柳氏病得昏沉沉叫人送上了船,吳少爺派了兵丁送她還鄉,養娘丫頭哭的淚人也似,那一柳氏送了來給他當妾的丫頭,死活都不肯走,只說回去也無面目做人。
吳少爺看著她伏在地上哭的梨花帶雨,一聲冷笑:“這就是你們姑娘挑出來的軟和人。”說的養娘面紅耳赤,上去批頭打了她兩巴掌,吳少爺背了手出門,轉眼看看她:“要留便留下。”
那丫頭只當他要納了自個兒,別家哪一個不是生了兒子才抬妾,那邊屋裡的看著就肚子圓,說不得生的就是女兒,只要她也能有孕,生下兒子來,就是長子。
養娘聽見這話,從柳氏箱籠裡頭撿出這丫頭的身契,一口啐在她臉上,把那身契交給吳夫人跟前的劉嬤嬤,一行人登船離去。
這事兒且不算完,柳氏好好的女兒被休了回去,雖則這些年都不曾生個花兒果兒出來,到底是孝順公婆的,又肯給丈夫納妾,半點都不妒忌,一聽說吳少爺是為著個花娘把妻子休回了家,一家子讀書的都炸開了鍋。
柳氏的爹跟哥哥一見著女兒回家,還當是省親,等養娘哭倒在堂前,才知道是合離回家了,氣得頭頂冒煙,登船就往吳家去討說法。
到得吳家,吳夫人也病倒了,吳老爺出船不在,連著幾天都不見吳少爺,跑到秦淮河邊去尋女婿,風言風語一聽,連面都不見,還扔了狠話:“便是不合離,叫咱們知道也要來討放妻書的。”
吳家不但還了嫁妝,還貼補柳氏這許多年的東西,嫁後做的衣裳打的首飾,還有給的東西,只要是她屋子裡的,一應都給了她,半文也不曾討還,除開這些,又給了一匣銀子。
柳氏在床榻上病了一月有餘,到底是回了家,家人姊妹一徑兒的罵吳少爺,她娘回回都要哭溼五六條絹子:“我苦命的女兒,早知道哪肯叫你受這樣的苦。”
一個這般說,她還懨懨著回不過神來,一家子都這麼說,她便越聽越是,為人…妻該做的她都做到了,是那人自家把心繫在狐狸精身上,柳氏的娘還狠啐:“九條尾巴的狐狸精出世了,該幫你去打小人呢。”
女婿這樣便是升了百戶千戶又如何,說不得往後家業都是那狐狸精的,柳家只把吳家倒賠回來的東西當是理虧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