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願他一生平安,事事如意,
逢凶化吉,遇難呈祥,小女子受苦受難,都無所謂。”
平凡的語聲,庸俗的禱詞,但出自陶純純口中,聽在柳鶴亭耳裡,一時之間,他只覺心
情激盪,熱血上湧,又有幾滴積水滴在他身上,他也顧不得拭去,大步奔前,跪到陶純純身
前,恭恭敬敬叩了三個頭,大聲禱道:“柳鶴亭刀斧加身,受苦受難,卻無所謂,只要她一
生如意,青春常駐,柳鶴亭縱然變為犬馬,也是心甘情願。”
陶純純回過頭,輕輕說道:“你在對誰說話呀!”
柳鶴亭呆了一呆,期艾著道:“我在向神明默禱……”
陶純純幽幽輕嘆一聲,緩緩道:“那麼你說話的聲音又何必這麼大,難道你怕神明聽不
見麼?”
柳鶴亭又自呆了一呆,只見她迴轉頭,默禱著低聲又道:“小女子一心一意,全都為
他,只要他過得快活,小女子什麼都無所謂,縱然……縱然叫小女子立時離開他,也……
也……”螓首一垂,玉手捧面,下面的話,竟是再也無法說出。
柳鶴亭只覺又是一股熱血,自心底湧起,再也顧不得別的,大聲又道:“柳鶴亭一生一
世,再也不會和她分開,縱然刀斧加身,利刃當頭,也不願離開她一步半步,有違誓言,天
誅地滅。”
話聲方了,只聽一個顫抖、輕微、激動、嬌柔的聲音,在耳畔輕輕說道:“你真的有這
個心……唉,只要你有此心,我……我什麼都不在乎了。”
柳鶴亭倏然轉身,忘情地捉著她的手掌,黑暗之中,兩人手掌相握,聲心相聞,幾不知
是何時,更忘此是何地。
“一隻蜘蛛。自梁間承絲落下,落在他們身側,一陣秋風,捲起了地上的塵埃,蜘蛛緩
緩升上,梁間卻又落下幾滴積水!
陶純純幽幽長嘆一聲,垂首道:“你師傅……唉,你千萬不要為我為難,只要你活得快
活,我隨便怎樣都沒有關係。”
柳鶴亭沒有回答,黑暗中只有沉重的嘆息,又是良久,他忽然長身而起,輕輕托住陶純
純的纖腰,輕輕將她扶起,輕輕道:“無論如何,我總……”
陶純純介面嘆道:“你心裡的意思,不說我也知道——唉,現在是什麼時候了?快要二
更了吧?這裡清靜得很,我們為什麼不多待一會。”
柳鶴亭一手環抱著她的香肩,俯首道:“我總覺得此間像是有種陰森之意,而且梁間又
似積有雨水——”語聲未了,又是一滴積水落下,滑過他耳畔,落在他肩上,他反手去拭,
口中突地驚“咦”一聲,只覺掌心又溫又黏!
陶純純柳眉微揚,詫問:“什麼事?”
柳鶴亭心中疑雲大起,一步掠出伺外,伸開手掌,俯首一看——
月光之下,但見滿掌俱是血跡!
秋風冷月,蔓草秋蟲,這陰暗、悽清的荒詞中,梁間怎會有鮮血滴下!
微風拂衣,柳鶴亭但覺一陣寒意,自心底升起,伸手一摸,懷中火摺子早已失去,停在
道邊的兩匹健馬,見到主人出來,仰首一陣長嘶!
嘶聲未絕!
突有一道燈光,自遠而近,劃空而來,柳鶴亭擰腰錯步,大喝一聲:“是誰?”
燈光一閃而滅,四下荒林蔓草,颯颯因風作響,柳鶴亭倒退三步,沉聲道:“純純,出
來!”
語聲方落,突地又有一道燈光,自荒林中沖天而起,劃破黝黑的夜色,連閃兩閃,倏然
而滅。
剎那之間,但聽四下人聲突起,衣袂帶風之聲,自遠而近,此起彼落,接連而來,柳鶴
亭反手拉起陶純純的手腕,目光如電,四顧一眼,夜色之中,但見人影幢幢,有如鬼魅一
般,四下撲來!
“唰”地,一條人影掠上荒詞屋脊,“唰”地!又是一條人影,落入荒林樹後,道旁的
兩匹健馬,不住昂首長嘶,終於奔了出去,奔了不到幾步,突地前蹄一揚,“唏律”又是一
聲令人心悸的嘶喊,後蹄連踢數蹄,“噗”的一聲,雙雙倒到地上!
柳鶴亭劍眉一軒,朗聲大喝:“朋友是誰?躲在暗處,暗算畜牲,算得了什麼好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