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譯後,掉在床沿邊的被子窸窣作響,好像孩子在動。“他的叫迪亞哥。”卡梅利塔小聲說道。
“我能玩玩你的冰人嗎,迪亞哥?可以嗎?”
被子窸窸窣窣地響得更厲害了。
“我不會把它拿走的。那是你的。我只想玩一下。還想和你說說話。”她向正在翻譯的卡梅麗塔點了點頭。見沒有動靜,她接著說:“冰人有其他的名字嗎?比如說什麼特別的綽號,或者其他什麼的。”
床上傳來一個含糊不清的聲音。
喬治婭歪著頭去聽。“對不起,我聽不見你說的什麼。”
“沒有。”這一次他的聲音很清楚,聲調也很高,但是聽起來充滿恐懼。
“好吧,那我們應該給他取一個,你說呢,迪亞哥?”
卡梅麗塔翻譯著。不一會兒,一隻小手將床單輕輕撩起幾英寸——一個小男孩。喬治婭看著他那雙驚恐的大眼睛,笑著給他打招呼。
“你好,迪亞哥。”
迪亞哥盯著喬治婭看,一動不動,看來並沒有要從被子裡出來的意思。她覺得自己像一輛玩具卡車一樣在接受質檢。
“他害怕那些人會回來找他。”卡梅麗塔說。
“誰?”
卡梅麗塔俯下身,用輕柔的聲音問他。他一字一頓地用低沉的聲音回答著。卡梅麗塔轉向喬治婭說道:“他說我應該告訴你。”
喬治婭嚥了咽口水,說道:“跟他說他非常勇敢。”她直起身拿起那個冰人模型,然後把它塞到被子下面。“告訴迪亞哥,當他準備好的時候,我們就會一起給冰人想個名字。”
卡梅麗塔翻譯之後,用英語對喬治婭說道:“幾個星期前一個鄰居把他帶到這裡來的。他當時奄奄一息。兩天沒吃東西,沒有喝水,話都說不出來了。”她的手在額頭上擦來擦去,似乎想竭力擦掉那些記憶。
“我姑媽氣急了,但她心地善良,不願趕他走。喂他東西吃,給他洗澡,讓他待在這裡。他足足睡了差不多兩天,醒來之後告訴了我們發生的一切。”
“怎麼回事?”
“原來他的父母試圖越境。他們有一批人,大概二十來個,都來自索諾拉州。除了迪亞哥,還有兩個孩子。他們以為人越多就越安全,你知道的。”她沉默不語了。床上的窸窣聲停了下來。
“他們準備見一個蛇頭,帶他們偷渡到亞利桑那州北部。”
“El otro lado。”1喬治婭聽見被子下傳來聲音。
“ Entiendo。”2喬治婭說。
“於是就去了約定的地點,在那裡等著。等了很久,食物吃完了,水也快喝完了。迪亞哥說他的媽媽在哭。”她鎮定地吸了口氣。“終於,蛇頭出現了。”
“是佩納嗎?”
“我不知道。迪亞哥也說不上來。但是那個人開著一輛卡車。他要大家都上車,有些人不願意,但他手裡拿著一把獵槍。迪亞哥一直在他媽媽旁邊的一個大石頭後面玩耍,他聽見人們在喊叫,在爭吵。獵槍開火了。一個女人一頭栽倒在地,一動不動。她是迪亞哥媽媽最好的朋友。他媽媽知道出事了,小聲告訴他待在大石頭後面不要出來,卡車開走以後就趕緊逃跑。她把剩下的水都留給了迪亞哥,然後就被強行押上卡車。卡車開走了。那以後他就再也沒見過他媽媽和一起來的那些人。”
喬治婭聽得全身起雞皮疙瘩。“迪亞哥呢?”
“他照著媽媽說的那樣一直等到卡車開走後才逃走的。”
喬治婭聽到一陣沙沙聲,這次聲響很大,迪亞哥從被子下爬了出來,手裡緊握著X戰警模型。看上去他可能只比茉莉?梅辛傑大一兩歲,但不像茉莉那麼結實。他全身都瘦得皮包骨,透過襯衫肋骨清晰可見;頭髮亂蓬蓬的,臉蛋蒼白,眼睛裡卻透著一股深諳世事的神情,好像早已知道人世的艱辛。喬治婭張開她那隻沒受傷的手臂,迪亞哥一下子就滑到她大腿上坐下。她試著抹順他的頭髮。孩子蜷縮著身子捱得更近了,她的眼睛一陣痠痛,喉嚨哽咽。
“真不知道他是怎麼到的史蒂文斯。”卡梅麗塔繼續說著,“姑媽的鄰居發現他的時候,他正在市中心瞎轉悠,那兒離邊境不遠,鄰居就把他帶到這兒來了。”卡梅麗塔聳聳肩。“事情就是這樣的。”
喬治婭彎下腰,在迪亞哥的頭頂親了一下。“El camion3……那個接你們的車……是什麼顏色的?上面有字母嗎?或者圖片,還是標誌什麼的?”
卡梅麗塔翻譯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