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人都該是歡天喜地的。
我攥著拳頭後退了數步,卻不妨撞到一人的臂膀,清冷的寒梅,像是前些天沁園的幽香。
不知是我抓了他的胳膊以防摔倒,還是高孝珩扶住我,總之他的手臂將我託著,託在一個陌生的臂彎裡。他的臉上掛著擔憂:“怎麼了,身子可無妨?”
心底一片荒蕪,疼痛和酸澀在心裡慢慢發酵,幾欲滅頂。我茫然地看著他,不知道臉上該做出何種表情或是能做出何種表情,心境如斯,所有表情都抵不過滿臉的蒼白。
搖了搖頭,輕輕推開他的手:“多謝二殿下關心,沒什麼。”看著他質疑的目光,我想扯出一個笑容,可努力良久也不行,於是索性放棄,“真的沒什麼,我只是冷,凍僵了……”
高孝珩慢慢將手垂在身側,端詳著看我片刻,才道:“畏寒便讓人多添些衣物,多喝些漿酪,飯食中添上肉……鄴城的冬天並不是太難過。”
我沒有精力揣測高孝珩臉上悵然的神色緣何而起,也沒有力氣顧及他的心境,只是衝他點點頭:“我記下了,謝謝。”然後便用了極大的力氣逃離,逃離這個不知名的地方。因為不知道如何面對,所以只能逃避。
之後幾日,刻意留心打聽,我知道誤去的地方是會客之所,而那日來訪的貴客是高殷,剛剛繼位的齊國皇帝。
這位上任後便停歇一切土木金鐵雜作的儒雅小皇帝,小了高長恭幾歲,沒想到他這麼年紀輕輕就抬著太皇太后的幌子來逼婚,讓我原本對他的好感都變得虛淡極了。誠然他非常關心堂兄的婚事,但關心歸關心,越俎代庖地一手包辦就太不厚道了。
可高殷是皇帝,齊國境內無論他想做哪一件事的主,都很是名正言順。不論他手中的權利如何,若他認定不傷大局的事情,自然不會有人反對。這樁皇室貴胄的婚事,再壓著一個輩分最高的太皇太后,應該很難再有變動的。
一想到他馬上就會有妻子了,心裡便會有難掩的失落和煩悶,這是我最不願意見到的事情。我想,他若不成親該有多好呢……
…… ^ ^ ……
當我晨起洗臉時,看到銅盆清水中自己還算清秀的臉,雖然不如高長恭精緻,但站在一起也不至太不協調。心裡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如果我能嫁給他就好了,我所有煩惱也就都煙消雲散了。
我從未想過要嫁給他,因為我要回家,回到生我養我的世界裡,長大成年,嫁一個相愛的人,過著柴米油鹽的小日子。可此時,我竟後知後覺地發現,在那些關於未來的所有憧憬裡,那張男性的面孔已在未知的時光中與高長恭的面容重疊了。
我瞭解他,知道他會照顧我關心我:在冷酷的嚴冬提醒我穿衣吃飯;在危難臨頭時優雅伸手將我從中解救;在光斑點點的日光下與我打趣嬉笑……我不知道在將來回去後的某一天,是否還能遇到這樣的一個男子。可我知道他給予我的情感在他娶妻之後一定會戛然而止。
是人便會自私,我是俗人,不可例外。
回家之事遙遙無果,若這輩子真的回不去了,除了嫁給他不會讓我絕望,我想不到還有其他的什麼事情讓我執著下去。
我不知道他喜不喜歡我,會不會娶我,畢竟他從未說過,自然我也未對他說過喜歡。若真的留在這裡,我應該也很難嫁給他吧。
…… ^ ^ ……
年關在即,又一場大雪席捲鄴城。
高長恭府邸前,停了一輛嶄新的馬車。
根者,歸也。雖然滕郢舟的活得另類獨行瀟灑自在,但對待新年這樣重頭的節日,絲毫不會馬虎。他將這幾月蒐集來的易容藥材打包裝車,準備啟程回家,風雪無阻。他甚至還細心地計算了路程,恰好能在守歲的前一天趕到。
家,真是一個神奇的地方。
歸心似箭的興奮席捲了即將趕路的疲憊,滕郢舟格外高興,倚著門前的石獸向東觀望,臉上掛著愉悅的笑。
寒風肆意,擦過臉頰,吹動衣袖裙裾。看著滕郢舟表情生動豐富的臉,我都不好意思提醒他——你一定會被高長恭放鴿子的。
我不曉得高長恭都在忙些什麼,自打隨他回到鄴城後,除去此前去沁園閒住幾日外,他始終很忙碌,早出晚歸,忙裡忙外。
他忙的應該是公事,畢竟古今以來,男子執著奔走的精力無外乎都花在事業和女人上。由於他還未成親,身邊可疑的女子我也沒見到一個,所以我想不到除了捲進國事家事天下事的政治生活中他還能在忙什麼。
可這畢竟只是一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