盞孤燈掛在天際。官道兩旁栽著的枯楊隨風蕭蕭作響,殘留的葉子不斷飛落。人非草木,難免觸景生情。鳳岐抱緊了懷中為陸長卿新制的厚衣,想起一年前這樣的夜晚,自己失足墜崖,絕望中遽然見到陸長卿時那種心臟都要漲裂的震驚與感動。
從未有一個人,帶給他這麼多的絕望,也從未有一個人,帶給他這麼多的驚喜。他本打算將來在棲桐君墓前自刎謝罪,將慶國交還給陸長卿,所以一直對陸長卿避而不見,想以此淡去他們之間的情怨;然而他卻低估了自己的感情,屢屢不能控制地去見他。
感情如此失控,難保有一天,他不會親手釋放陸長卿。這是鳳岐最害怕的事,一旦他控制不住自己,就會如覆水難收,任陸長卿擺佈。那時只怕陸長卿想要這天下,他也會為他奪下跪獻給他。
馬車到達酆獄時,四周靜悄悄的。鳳岐拄著玄金杖佇立門前,忽然定住了,身子細微地一顫。
“血腥味兒。”他的手抓緊了杖頭,指節泛白。
帶侍衛們進入,牢門已破,滿地橫屍。
“哪裡都找不到陸長卿。”侍衛回報。“霍秀呢?”鳳岐追問。
他走了幾步定住,抬頭看到了被釘在牆上的男人。
“陸長卿在哪……”
霍秀一邊嘔血一邊悽悽笑道:“國師允那謝家小兒進進出出,難道不是為了方便替陸長卿和他屬下通風報信麼。”
“休要血口噴人,我只是……”鳳岐忽然覺得渾身發冷,再也說不下去。心中竟有個聲音嘻嘻笑道:你當初心底就是這麼希望的,你想讓陸長卿自己逃走,這樣既不會破壞你的原則,也不用看他受罪,你就是為此留下謝硯的,不是麼?
“不……我沒有想過讓他逃走……”鳳岐心口一陣發緊,竟是在重壓之下毒欲發作。
他面色鐵青,令一半侍衛立即追趕逃犯,帶著另一半人馬驅車沿小路包抄。
陸長卿借謝硯之力與舊臣慎叔同取得了聯絡,約在冬至之夜,眾諸侯聚在王城宴會放鬆警惕之時,一舉攻破酆獄。
陸長卿騎著馬,敞開前襟的長袍在身後呼呼飛舞。謝硯與慎叔同緊隨其後。方才一小隊人馬在後追擊了他們,但交起手來才察覺對方並非常備軍的水平,人數也佔劣勢,耽擱了些時間便將其殲滅。
陸長卿率領眾人繼續前馳,此刻天空飄起了雪,雪霧之中,前面不遠處的鐵索橋隱約可見。只要過了前面連線兩崖的鐵索橋,再將其砍毀,就算王師趕來也追不過去了。
就在此時,林麓中卻殺出一隊兵馬。謝硯驚叫不好,慎叔同也說不出話。陸長卿久經沙場,頓時明白這是方才那隊人馬的另一軍過來包抄了。不知是何人帶兵,倒是很有見識,若非他們這次帶的俱是精銳,人數又佔優勢,此刻早已被兩面夾擊,束手就擒。
陸長卿大致掃了一眼,心裡有數,不慌不忙指揮迎敵。混戰了須臾,攔截的兵馬被殺得片甲不留。
鐵索橋就在眼前,自由就在眼前。陸長卿胸有成竹,微微一笑,率先馳了過去。
雪並不大,一片片雪花在黎明的第一縷陽光中閃爍。眾人只看到東方的山頂,漸漸升起一輪紅日,在雪霧中散發著朦朧的光暈。
看到橋頭那個逆光的背影時,陸長卿微不可察的一震,竟無法再前進一步。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雲門》的一切……你們都不要相信我……早已失傳。
抱歉這麼晚,剛到家……
☆、第三十二章
眾人初時辨不出是誰,那人穿著華美絢麗的三重衣,搭著淺紫色的披帛,頭頂戴著花冠面具,綴在流蘇上的鮮花垂在肩頭。身姿修長,銀髮曳地,長袂飛舉,飄然若仙。
慎叔同詫異低語:“……是……仙人?”
謝硯握緊馬韁,咬緊牙吼道:“鳳岐!”
鳳岐回過身,一言不發,直直面向高坐馬上的陸長卿。須臾,他抬手摘下白陶面具。
深黑泛藍的鳳目之上,金色的眼線斜飛入鬢。兩人這樣面對面的場景太過熟悉,勾起陸長卿記憶深處那次無法忘卻的初見。
鳳岐緘默不語,既不前進,也不後退。然而這種糅雜了神性和世俗的美麗,它的存在本身就足以擾亂自然微妙的平衡。
謝硯心中慌亂,他關注著陸長卿的神色,朝橋頭罵道:“鳳岐,你這身打扮是做什麼妖法!長卿哥哥,你不要被他蠱惑!”他自從當日殿上鳳岐眼看著陸長卿受杖刑無動於衷,就已對他深埋了怨恨。
陸長卿淡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