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部分(3 / 4)

杯毒茶真的飲下去。

蘇姿曾說,嫁給一國之君是最悲哀的事情。嫁給昏君,就會被指著脊樑骨罵,被說成是妲己再世,紅顏禍水,禍國殃民;嫁給明君,就算你是中宮獨寵,你還是要等著他批改奏摺召見群臣,江山為重,不可替代,更遑論以一介女子之流。嫁給一國之君,不論皇后還是妃嬪,總要將對夫君的要求降到最低,才能活得下去。

如今,秦斂肯真的為我提出的兩個選擇猶豫,已經符合了我的預期。

時間彷彿只過了一瞬,又彷彿已經過了許久。茶水由溫燙轉至溫熱再至寒涼,我終於等到秦斂伸手去拿茶杯。

他去拿的是左手的那一盞。

我扶住桌沿,跟著去取了剩下的那盞。

他把茶杯擱到嘴邊,一時沒有喝。

我一飲而盡。

屋中一片寂寥,只聽得到遠遠的打更聲音。

下一刻,秦斂手中的茶杯跌落,在桌腳摔得粉碎。他卻像是無暇理會,只倉促卻緊緊抱住了我。

魂醉發作,時間不短不長,恰恰剛夠燃完一炷香。期間無苦無痛,唯臉上會漸漸現出酒後的醉紅,等到那淡淡的紅色蔓延到耳根脖頸,人將猝然死亡。

我還有一炷香的時間。太短,幾乎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好。

臉上猶如火燒,大概是毒茶開始起效。我想了想,費力掙脫出一絲間隙,從懷中摸出一塊繡布,白色的底布,枕皮大小,上面的鴛鴦已經繡完,荷花只有輪廓,黃色花蕊的絲線還未補上。

我遞到他的手上,說:“聽說按照南朝風俗,趙佑儀嫁進宮中,我是要以繡品為禮的。雖然我手法拙劣,難登大雅之堂,但禮總是要送的。只可惜時間太短,我又做得慢,只來得及繡了一個枕面,但還是希望你能收下。”

話剛說完,我忽然感覺到耳後一熱,然後是一片潮溼。

我頓了頓,有些不敢相信地試探開口:“你是哭了麼?”

我想扭頭去看,他卻將我抱得更緊,並且按住我的腦勺,讓我連頭都無法轉動。我被摟得呼吸都困難,耳畔忽然響起秦斂的聲音,低沉更勝往常,彷彿是在強自壓抑哭聲的模樣:“蘇熙,蘇熙。”

他說得急促,且越來越快:“你不要這樣。我不殺你,也不娶趙佑儀,我什麼都不計較了,你回來。”

他一遍遍地在我耳邊說,重複又重複。

我從未見過秦斂這般張皇無措的模樣。就算上一次我在蘇國被他下毒,他也是一片雲淡風輕的。他總是沉穩淡然丰神俊秀,錙銖計較從無差錯,古井無波運籌帷幄,想到幾年前在蘇國聽評書,開篇便是一句“如今天下七分,群雄逐鹿,能人輩出,唯蘇啟秦斂稱得上公子二字”,可如今他抱著我的手臂卻在發抖,他的手指撫摸到我的後頸,我只覺得彷彿和雪花一樣的冰涼。

我突然覺得心口的酸意彷彿煙花爆破一般膨脹開來,炸得五臟六腑全部移位,攪得內裡天翻地覆,綿延不斷生生地疼。

難道說,太醫騙我,魂醉的功效不止在於面部,它還會像是鶴頂紅那樣讓人臨死都痛苦不堪麼?

我的臉頰越來越熱,且那熱度已經從指甲大小蔓延到手心大小。

一炷香的時間還剩下一半。

我思索片刻,慢慢地道:“你現在這樣說,可如果我真的沒有死,你真的這樣做,你肯定會後悔,並且恨我的。”

他低聲道:“我不會。”

我感覺到四肢開始痠軟,眼前也有些發黑,而熱度已經蔓延到了耳廓,定定神,才能勉力說出話來:“可惜那樣也沒辦法了呀。以後你只好忘了我了。”

他的臉孔依然好看一如往昔,卻浮現出深深的痛色。他攬著我,低聲問道:“忘不掉了,怎麼辦呢?蘇熙,你想不想我下去陪你?我這樣對不起你,你不恨我麼?不想我做些什麼來償還麼?”

我的呼吸開始急促,話也斷斷續續地開始不甚連貫:“忘不掉也沒辦法了。我本來是怕你將我早早忘掉,才想做個枕頭給你。我想讓你天天枕著,白天忙於國事沒空想我,晚上睡著之前看見枕頭的時候總要記起我。我本來想著,我不敢奢求你一輩子都記得我,什麼時候等枕頭上的絲繡壞掉了,你也就可以把我忘記了。”

我奢望秦斂做的有許多。我希望他一生只有我一個,我亦希望蘇國和南朝能相安百年,我甚至真的希望他現在就能下來陪我,可我知道,這些都無法實現。

我所能真正希望他做到的,便是他能不要那麼快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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