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中魂。華章
仲裁者歸,九幽寂然。
下一個千年,又是一場輪迴。
愛的恨的,痛的甜的。
江山美人,青絲白首。
恩恩怨怨,是非糾葛。
曇煙領著江斯年。
三生石,黃泉路,與君決別。
還清前緣,但願我們,再不會從頭來過。
遠遠瞧見其它幾位仲裁者。
永安低垂著眉目,烏衣墨髮,執著傘。
一旁的凌落落後幾步,雙臂虛張,隱隱保護的模樣。
再遠些,秦滄瀾站在另一邊。
曇煙忽就很想笑。
其實很好。
真的很好。
這是地獄。
這是幽冥。
這是她的歸途。
萬丈紅塵,千尺寂寥。
幽冥花開,三途河老。
江斯年走了,投胎轉世前,最後看一眼黃泉。
他嘆,“因著我,江家怕是再難延續了。”
對不起一個妻,對不起一雙父母,對不起一整個江家。
薛憐再機敏聰慧,也扶不起山河日下的江家。斷掉的四代乃至五代,意味著一切官場人脈的從頭再來。
江家起於盛世,也曾外戚專政,威武一時。
而今……不提也罷。
曇煙笑道,“上路吧。”
千金萬金,多少風光。
全部虛無。
她的面目染上地獄的昏黃。
杏仁眼,柳葉眉,長髮潑墨,三千悲涼。
紅衣朱傘,傘上冷冷寒光。
幽冥的燈火點點,漫過濃霧照於她臉上。
彷彿是泛黃的紙上描出來的模樣。
江斯年竟想起幼時在家中,尋見的書房裡珍重放著的一本古籍。
那書說是當年孝慈太后崩前,最後一次省親時留下。
厚厚一本,上面反反覆覆只有兩字。
“憐伊”
寫得密密麻麻,有的仿若被水霧染過,糊成一片。
不知是什麼意思。
書裡還夾著張更久遠的畫,畫上仕女相貌平平,臉頰還有著黑痣。
族裡也曾爭論,有人說那是孝慈太后少時畫像,被反駁道孝慈太后自小貌美,何曾有痣?
便又猜,那紙想必是畫著個孝慈太后歡喜的婢子,不然何必用“憐伊”二字?
憐惜伊人。
又有人嗤笑,“怎麼不說,沒準那婢子就叫憐伊呢?”
“又或許,孝慈太后閨名憐伊?”
至此已有些冒犯天威,於是趕緊住了嘴,暗地裡竊竊私語。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孝慈太后再權勢滔天,也畢竟一代女流,史冊記她是孝慈太后秦江氏,名喚什麼,根本未曾留下。
而此時他看她。
就好似不是真人,而是千百代傳下的一副古畫。
比孝慈太后那張還要老舊的畫。
濃墨重彩一點點褪去,線條模糊曖昧。
人影浸了寒霧,隱隱綽綽。
早已看不清晰,卻惟獨留著個傾國的顏色。
他忽然覺得,她同那些畫沒什麼區別。
畫在紙上,訂在史冊。
扯也扯不下的紅塵華章,唱也唱不停的江山離歌。
她之前有許多這樣的畫。
她之後,必定還有更多這樣的畫。
人間不老,轉瞬千秋。
紅顏白骨,相思成灰。
他終於是喝下孟婆湯。
沒有聽見她低語。
“江斯年,你做的,其實不是夢。”
那只是一場不該記得的往事,因著一雙相似的杏眼,而濺起前塵碎片。
誰能想當年一別,竟有個人,思念了整整千年。
長情最是桃花。
長情最是桃花。
他當年究竟在想什麼?
會不會只是希望激她離去,保全她性命?
又或許是真得惜命,不復曾經年少柔情?
不知道,也不會再知道了。
她轉動竹傘,一寸寸,抹去他魂魄中的印記。
千年太久,我已不需要你們中的任何一人。
痴情也好,相思也罷。
都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