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非陳婠太瞭解他,也要以為那日不過是他隨口的玩笑罷了。
封禛一言九鼎,不出五日,父親便被無罪釋放。不僅憑著那本賬冊洗脫冤屈,更因此被提拔,暫兼戶部尚書一職。
從階下之囚,忽而一躍千里,陳家大悲大喜,陳夫人的病也好了大半。
父親在家宴上,正式宣佈了女兒被選入東宮之事,儘管都道女兒是飛上了高枝要變鳳凰,但陳道允看向女兒的目光總帶著深深的愧疚。
後來陳夫人才聽得內因,便時常去陳婠房裡勸慰安撫一番。
當真走到如此地步,陳婠也別無他法,大哥憂心忡忡,生怕秦桓峰會潛入京城,對自己不利,自請在初三之前,留守京城,日後再往天河城復職,接替定遠將軍之位。
月末,母親擇吉日,帶陳婠去城南官子廟進香,說要替女兒祈福禱告,保佑她在宮中能不受欺凌,不求步步高昇,但求衣食無憂。
秦將軍戰死的訊息,對母親的觸動很大,她一直視秦將軍為未來的女婿,怎麼看怎麼順眼。可這七尺男兒,說沒就沒了,教她如何接受?
好在老天開眼,女兒能嫁入東宮,也算是極致的榮華,雖宮門似海,但到底沒有委屈了。
陳婠身著梨花黃的緞面兒長裙,因為天寒,又在外頭加了一件半袖的織錦小褂子,看上去溫婉沉靜,如風溫潤。
時至今日,陳婠才發覺,自己繞了一圈,避無可避。
命運的軌跡並未因她而改變,仍就將她推向原本的應有的位置。
儘管心裡分明怨恨不甘,可卻找不到更好的出路。
上一世,她以太子側妃的未份嫁入東宮,而當時太子妃早早仙逝,東宮裡唯她獨大。
溫顏也是後入宮的,那時,陳婠已然升了太子正妃。
再至後來,紅顏如花,終有謝時,女人爭寵起來發的狠,絕不會比戰場上殘酷遜色。
封禛對後宮裡的事情,大都不放在心上,只要不鬧得過火,他總有辦法收場。
陳婠一直認為,他太過縱容,或者說,他根本沒將任何人放在心上。
這一世,棋局已開,落子無定,勝負未分。
跪在蒲團上,陳婠雙手合十,用極低的、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道,“此生此身,不爭名利,明哲保身,置身事外,絕不妄動情愛慾念。”
她說完,睜開雙眼,抬頭望著面目慈悲的佛像,虔誠地叩拜。
母親仍在捻著佛珠誦經,陳婠獨自起身。
殿外安平拿著小水袋遞過來,陳婠抿了一口便放下,她問,“大哥呢?怎地不見人影兒?”
安平支支吾吾,說是方才大公子就在林子旁等著,許是去裡面散心了。
陳婠心知安平有所隱瞞,便不再逼問,她環顧四下,忽然發現有輛軒車很是眼熟。
仔細一想,那不是溫顏的馬車又是誰?
細想之下,不免心驚,難道大哥對她仍是痴心妄念,無法放下?
若是從前便罷,男未娶女未嫁,可現在,溫顏已是名花有主,大哥如此下去,只怕要萬劫不復!
陳婠指了指佛殿,“去照顧好母親,我往林子裡歇會子。”
安平猶豫了片刻,陳婠秀眉微蹙,“還不快去。”
官子廟外人來人往,善男信女心懷虔誠,彷彿這一座佛堂便可化解世間所有恩怨,指點一切迷津。
殊不知最大的魔障,是人心。
陳婠順著林間小徑,往內裡走,漸漸地,便荒蕪起來。
她輕手輕腳,提著裙角,避免踩在花泥上沾了土。
難道是自己多心?
尋覓良久,就在她準備放棄之時,忽而發現不遠處隱在雪松後的一座四角小亭。
遠遠的看去,似有人影。
陳婠的心又提了上來,她不敢離得太近,便藏在樹幹後面探看。
那女子說話間回頭,嫵媚多嬌,果然是溫顏。
只見她時而面含笑意,時而蹙眉嗔怨,大哥只是負手站在一旁,面色沉沉,卻是難捨難分的神色。
那樣的表情,陳婠再熟悉不過,那是隻有深愛之人才會有的姿態。
這一刻,陳婠才恍悟,也許,溫顏和大哥之間的交情,遠比自己想象的更深更多!
兩人雖隔了一段距離,但大哥的目光始終不曾離開她一刻。
越看陳婠越是替大哥心疼,只恨自己不能即刻上去,撕下她偽裝的麵皮來。
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