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眸的深處,燃燒著一抹淡淡卻耀目的光亮,這是一種奇異的神采,卻是我從未曾見過的,不是楚煊眼底的那種澄明清朗,不是屬於子墨的脫俗的高貴與輕盈,亦不是父皇神情中的那股不可測的深沉孤冷……出了片刻的神,忽然又察覺到他略帶探究的目光,我趕忙收回眼神。
心頭一窘,他的眼卻含了絲絲笑意,語聲中帶了關切,“夜裡涼,這外頭還在下雪,總是溼冷了些,早些歇息罷!父皇今日吩咐了差事,我這就走了!”
他頓了頓,又似想起了什麼一般,低頭附在我耳邊,心頭懵然間,卻聞他壓低聲音道 “京中人事複雜,這府裡的人萬萬不可全信!切記!”
還未等我反應過來,他就轉身便走。
“今夜,你,不去若菡那裡?”見他就要離去,我站起身對著他的背影詫異問。
胤城轉身,抬眉看了我一眼,卻說:“於若菡,我不曾有過男女之情。”
只這樣簡單明瞭的一句,他就已不再多言負手走遠,直至遠處濃黑的夜色將他挺直的身影吞沒。
我站於原地,抬手輕倚著廊柱看著他的身影漸漸消失,唇角也揚起一絲清淺笑意,霜寒凜冽,夜風撲簌著吹在臉頰,帶著奇異的涼寒,我不再多做停留,轉身回房。
第五章 初見機鋒(一)
這一夜,竟睡的異樣踏實,就連清晨茗煙進房為香爐里加香料我也未曾驚醒,直至窗外天光大盛,方才悠悠轉醒。乍一睜開眼見到的就是和暖的陽光照得屋子通透明亮,帳頂的繁複的如意和合祥雲紋亦被那光亮染上了一層薄薄的暖色,有風從微開的門縫中吹了過來,窗前那一株六月雪迎風獨立,因氣候嚴寒,那於溫室中烘培而開的花朵早已凋謝,剩下的碧綠葉片簌簌搖曳著,如青黛含翠,瑩然生光。
茗煙與蓉兒挑簾進來為我梳洗,茗煙今日面色稍帶了幾分倦意,憶起昨夜罰跪之事,我雖有一時的讚歎,興許自己果真是一時較真與她計較,稍有不平間,我正欲開口相詢,外頭就有僕婦進門叩禮道:“姚宣儀娘娘一早就侯在門外,等著給王妃請禮呢!”
抬頭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心下了然,若菡行事謹慎,自是不會讓人落了口實,今日她一大早就過來向我請安,此番用意自是明瞭。
“讓她進來罷!”
茗煙打起了簾子,外面一身煙色錦寬擺曳地長裙,上身著粉色貂裘小褂的若菡就已由侍女攙著低頭而入,今日的她許是特意妝扮過,面上略施粉黛,綰的是雅緻的螺髻,鬢上斜斜插著幾隻簡易的珠釵,底下垂著顆顆圓潤的珍珠,隱隱有螢光流轉,領口雪白的長毛迎風微顫,襯得姿容甚是絕代。
“妾身若菡見過王妃,王妃安好!”她款款上前彎身對我福身請禮。
“宣儀多禮,起來罷!”我端坐於正廳主位,猶自把玩著手心的碧玉鐲子,並不看她。
若菡問得我叫起,這才盈盈起身,見我不言語,她亦是沉默著躬身而立,安靜等待。
“宣儀且入座吧!不必拘禮!”我抬頭看她,語氣淡淡,辨不出喜怒。
若菡笑著應了聲是,神色依舊恭謙,順著侍女的攙扶落了座。
一番客氣寒暄之後,自有蓉兒捧了托盤上茶,若菡自若的以纖指托起茶盞輕抿淺飲,手勢極其優雅,舉手投足間莫不是翩翩風情,我一時間有了些許的出神,這樣姿容曼妙的女子,又生得那番慎密的心思,想要取悅一個男人,得到一個男人的心興許不是難事吧!
若菡淺飲了幾口茶水,復又抬眸在房裡四下的擺設略略一掃,遂嫣然笑著絮絮說道:“王妃這裡果真是好東西甚多,價值連城的鮫綃紗,一兩千金的雪山銀芽!而今若菡有幸在王妃處品到,也算是沾了王妃的光了。”
見她的言語間貌似謙卑恭謹,卻句句含意,字字有味,更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挑釁之意,纖長的手指有意無意的輕撥鈞窯瓷蓋碗,心下倒也不急於於她計較,我淡然道:“宣儀昨日進門,一番繁文縟節下來,晚上又要侍奉殿下,必是辛苦了,難得今日還這麼早過來請安,倒是讓我過意不去了!”
第五章 初見機鋒(二)
我明明知道胤城昨夜並未去她房中,卻仍舊這樣說,果然,若菡神色有些許的黯然頹意,卻又很快被笑意掩去,“王妃哪裡的話,王妃身居王妃嫡妃之位,身份自是尊貴,若菡理當如此!”她含笑將手中的茶盞置於案上,姿態間又見了幾許恭謙。
茗煙挑簾而進,手中正端著藥碗,輕輕放到案前,只道:“王妃今日該吃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