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若‘中正安舒’便好。”
鄭錫問:“作何解?”
雲卿笑道:“以卜算窺測天意,以佈陣改變運數,實在已經算不得‘萬法自然’了。不若‘中正安舒’,坦坦蕩蕩,磊落大方,與人無傷,但求心安,如此也就夠了。”
鄭錫連連點頭說:“確然如此。只可惜‘中正安舒’說來簡單,做來卻是比‘萬法自然’更難上幾分,恐非悟道之人不能成也。”
如此一來,雲卿與裴二爺不免也各自陷入沉思。
甬道盡頭是一道白石拱門,門極小,堪堪可並行二人,走過石門,豁然開朗。但見層臺累榭,碧瓦朱甍,飛簷反宇,丹楹刻桷,比之肅穆莊重的裴家更顯華美精緻。鄭錫卻帶著他們走進正西一角銅環朱門,一進門雲卿眼睛便被燻得慌,裡頭煙霧繚繞,藥香濃郁,炙烤如炎炎夏日,定睛一瞧,倒像是道士的煉丹房。鄭錫歉笑說:“二爺請。”大約他是不便進去了。
裴二爺便辭了鄭錫,拉著雲卿手往前走,邊走邊喊:“大哥,是文柏來了!”喊了兩聲,雲卿方見前方走過來一個灰色布衣的身影,遠看形如裴子曜,近看則神似裴二爺,看見雲卿就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最後對裴二爺笑道:“你可服了我了?我那一卦說你此生雖膝下無女,但偏有父女情分,你還不信,故意只收女徒不收義女。我就不信你今兒帶過來的還是你的女徒弟。”
裴二爺讓煙燻得乾咳了兩聲,說:“是是是,是我閨女,趕緊帶過來拜見她大伯父——你這是煉的什麼藥,味兒太沖了些,快找個其他地兒說話,我可是特特來找你興師問罪的,你少攀交情。”
裴老爺一巴掌拍在裴二爺腦門兒,說:“沒大沒小!”然後對雲卿笑得慈愛,道:“是叫雲卿吧,蘇州人。我先前見過你的,那時你還太小,七歲,這麼高。”說著比劃了一下。雲卿全然不記得,只抱歉地笑,還未行禮裴老爺便道:“來吧,知你們要來,我備了壺好茶。”說著帶他們出來去了最近的小花廳。
裴二爺大喇喇坐下順手摸了個蘋果猛咬一口大嚼起來,裴老爺一把搶過來,說:“天兒冷,吃急了要鬧肚子的,先喝茶暖暖脾胃再說。”說著將那蘋果收起來,給他遞了一杯茶水。
茶水清透,聞之略微苦,雲卿接過茶水便笑:“是菊花茶。”
裴老爺也為自己倒了一杯,笑說:“不止,你喝喝看。”
雲卿便依言吹涼了茶輕啜一口,細細品了半晌,邊回味邊說:“入口甘甜,回味微苦,略有澀味,稍帶清寒。許是打了霜的菊花連清霜一併摘下陰乾收藏,輔以枸杞、枇杷還有……卻不大品得出來。不過後來大約是在罈子裡鋪了一層蜂蜜,至於是什麼蜜……味道甘冽清甜,是槐花蜜吧?沖泡的時候,想必還加了一些冰糖壓制釀菊的苦味。”
裴老爺捋著三縷清須哈哈大笑,連連說好,最後方說:“大半都猜對了。不過另加了野菊花、雪梨乾、梅花雪水等物。雖是製茶,但用了釀酒的木桶,只是木桶削得極薄,外頭抹了蜂蜜一層一層往裡滲,因放在陰涼處所以滲得極慢,卻也極入味,所以沖泡時亦不需再加冰糖調味。”
雲卿連連點頭稱奇,低頭幾番品味,越覺苦甜相宜、以澀解膩、清涼潤口、甘甜清冽。裴二爺在一旁品著茶安靜聽著,直等他們二人說完了方開口道:“大哥,我素知你替人卜卦的規矩,一人一生只卜一次。雲卿的這次,我想現在就幫她求了。”
086 天機
“卜卦?”裴老爺笑,“你不是不信?”
裴二爺耷拉著眼皮子,反問:“你不是說很準?”
裴老爺懶得理他,慈愛地問雲卿說:“你別聽他的,單說你想不想卜這一卦?”
雲卿原不知裴二爺帶她來竟是為了卜卦,當下只覺得有幾分怪怪的,聽裴老爺如此問,左右一想,笑說:“往日裡倒是不曾特地去卜過卦,倒不是不信,只是怕窺天意而壓心境,反不如糊里糊塗過日子來得灑脫。此番縱是有意要卜這一卦,一時倒也想不起來要卜些個什麼。”
裴老爺讚賞點頭說:“你有如此心境便是最好。我年輕時不懂難得糊塗的福氣,初學皮毛就急著為犬子卜卦,結果知而懼,懼而妄變,妄變而費籌謀,終落得一生擔驚受怕的下場,無奈悔之晚矣。你父親因此事看足了我笑話,今日卻甘願為你跳這個火坑。”
“誰都像你似的不灑脫?”裴二爺睨他一眼,半晌方放下茶盞,望著雲卿幽幽一嘆,說,“從前看你為子曜籌謀只覺你痴傻,現如今自己也把孩子養大了,又聰明,又漂亮,又懂事,又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