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巖寺;如果我想緬懷過去蔣大小姐給我那一巴掌的恩典,那麼我現在應該在城東地藏王菩薩廟;如果我想怨恨蔣寬趁火打劫誆騙去了我姑姑,我應該在城西某處。可是今晚我只想等到蔣大小姐,所以我現在在蘇記。那麼蔣大小姐你,面前能有幾條路呢?蔣家麼?回蔣家做什麼呢,讓眾弟妹看著,區區葉家一個二小姐嫁人便是如此的陣仗,而他們引以為傲的長姊卻只能委身做妾?慕家麼?上有大房胞弟成親春風得意,下有新婦即將進門新人換舊人,又是婆母親自做的保山,可要你怎麼回去呢?茶莊麼?裴葉兩族聯姻,慕家與嵐園又將結秦晉之好,只剩一個蔣家該何去何從?是要恨自己不能守護蔣家,還是要恨幾個弟弟怎不爭氣?可惜了,三處最慣去的地方,竟都不能去。無路可走、無路可走了!”
蔣婉冷臉笑著,道:“所以我一定會來蘇記?”
雲卿搖頭,輕嘆一聲道:“原也不一定會的,蔣大小姐千金之軀,怎會平白無故踏進蘇記這種地方?只怕若非我放了訊息說我雲卿人在此處,蔣大小姐一輩子也不屑踏進此處。可是蔣大小姐你多恨我呢?我姑姑嫁了蔣寬教你心煩意亂,我要嫁進慕家你恨得怒火中燒,我爹在裴家喜宴上沒給那祁三爺面子你更是恨得要咬碎了牙,加上去年冬天幾番衝突新仇舊恨,蔣大小姐你是勢必不會放過我的了。蔣大小姐不像是個能忍的人,所以我算著,單今兒這個坎兒我就未必過得去。那麼既然今兒我人在哪兒,蔣大小姐就一定會追到哪兒,我又何必連累了我嵐園、把我姑姑甚至蔣寬牽扯進來呢?既然如此,我只好在蘇記等蔣大小姐來,蔣大小姐因我在此,也一定回來。如此豈不省了許多功夫、免去許多麻煩?”
蔣婉心陰冷了半晌,心中一會兒如烈焰炙烤,一會兒如寒風凜冽,但云卿這話她卻是聽得分明,不由心恨,這樣言辭複雜的一大段話無非就是在說,她雲卿只是稍稍動了動腦子,就算到了她所有的心思和下一步的舉動,如此豈不是更加嘲笑了她?然而這念頭只是一閃,心中不斷迴響的卻是雲卿的話,她的侍妾身份、蔣寬的率性不羈、蔣家的危機局面種種種種,那些被雲卿嘲笑的恰恰正是她的尷尬和怨恨,因而讓她此刻更有一種似被人剝光指點的難堪,對雲卿的恨壓過了心底不斷提醒的冷靜,愈加一發不可收拾起來。
雲卿將她神色盡收眼底,只繼續淺笑溫潤、娓娓道來:“……好在我曾在蘇記做工,很是熟悉這個地方,這裡的東家也願意讓我回這間畫室略坐坐兒。我私心想著,若蔣大小姐不來那就最好了,大家各自相安,井水不犯河水;若是果真來了,那也真是沒有辦法,只好為蔣大小姐你煮一壺清茶,讓我以茶代酒,悉請前嫌盡釋,重結金蘭之誼——”
“譁——”
112 爭端
“金蘭之誼?你也配!”蔣婉摔了茶杯冷言道,“慢說你雲卿不過是個外來野姓的,就是當真帶了個‘裴’姓,也不過是沾了點裴家的光,竟也夠你得意的,真真是讓人笑掉大牙!裴家算什麼?不過娶了葉家一個二小姐,當我蔣婉會放在眼裡?拈著點子道聽途說就敢聽風是雨編排我蔣家的不是,你倒真是活膩味了!”
雲卿早知蔣婉一腔怒火無處發洩,自然是遞過茶水時就防著這一招,但那茶水仍是劈頭蓋臉潑過來,於是只得順勢往後一躲,將窗戶撞開,外頭窗臺上放的一罐子顏料應聲而落,驚得樓下疲�q和對面蒹葭同時低聲尖叫起來。
孫成心中有數,立刻警醒起來。他看了看桌子對面緊盯著他的何路平和第午,按捺下心中異樣,反倒雲淡風輕與疲�q說起燈籠來。疲�q女流之輩,原是不敢出來見男客的,但她來時已言明是幫雲卿與孫成談燈籠買賣,蘇記人又皆知孫成對她有意思,因此未作他想,何路平與第午也不敢造次。約莫談了一小會兒,想是不會有人將他的舉動與那罐子碎落之聲聯想到一起,方停住不談,低頭作思索狀,末了嘆息一聲,對疲�q說:“我談些事,你先到外頭略坐坐兒。”疲�q點頭應下,出門去了,孫成方猶猶豫豫看著何路平和第午,說:“罷了,將契約書拿出來,我再看一遍。”
何路平和第午相視一眼,忙不迭將契約書開啟呈遞到孫成面前。
另一邊,蒹葭隔著簾子,看了一眼遠處的角落——慕垂涼的得力助手宋長庚,在她暗中邀請之下,悄沒聲息地到了。
雲卿用羅帕擦拭身上的茶水茶渣,嘆道:“真是可惜了一杯好茶。”
蔣婉輕蔑的哼了一聲。
雲卿便道:“編排蔣家的不是?那倒是決計不會,在我姑姑雲湄離開蔣家之前,我倒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