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湛秀就躺在中間的空地上,身體蜷縮成蝦米狀,頭髮微微散亂著,嘴角以及臉上殘存著已經幹掉的血跡,甚至黏住了幾根髮絲。陽光在他臉上投下光影,他雙眼緊閉,白皙到近乎透明的臉龐,雙手從寬袍大袖裡微微露出,攥得死緊。就這樣靜靜地躺在那裡,毫無聲息。
廷尉大人拾起來他的劍仔細看了看然後交給屬下,又蹲下身來,探了探他的鼻息,說:“死了。”
死了。
這樣一個傾城男子,一生卻這樣短暫。大半生活得唯我獨尊,後半生活得窩窩囊囊,連死都這樣窩窩囊囊。連個送終的人都沒有。
商遙想到他曾說:“你是第一個毫無目的不求回報幫我的人。”
他落寞地說:“我有三個姐姐,可惜都死了,你當我的姐姐可好?”
商遙想要撲上前卻被裴楷之拉了回來,他說:“別過去了,看了你只會更難受。”商遙身體一震,目光如刀轉向王徽容:“二姑娘,這真的是你做的?”說到最後,嗓音不可抑制地開始顫抖。
王徽容答:“是的。他死只是早晚的事。”
商遙氣得渾身發顫,哭道:“就算他終歸是一死,也不該由你來動手。你為什麼要這樣啊,二姑娘!”
王徽容勾唇微笑:“我不動手他會死得更慘,你知道大魏的刑法嗎?謀反罪,處以車裂之刑,到時候連個全屍都留不住,我是在幫他呢。”
她竟然還笑。商遙閉了閉眼,眼淚落下來,她胡亂用衣袖抹去,衝她大吼:“誰都可以,就是你不行!”
王徽容不解:“為什麼我不行?”
“他戒備心那麼強,怎麼會隨隨便便就被你騙,還不是因為喜歡你,就算被騙也騙得心甘情願,你卻這樣對他!他都已經要死了,你為什麼還要在他心裡捅上一刀,讓他連死都不安心。你怎麼能這樣!怎麼能這樣!”商遙吼到最後,嗓子都啞了,淚水不停地往外湧,只覺得心口好疼好疼。轉身埋入裴楷之懷裡,說了一句話,聲音沙啞到難以辨認,不過他還是聽到了。她說:“心裡好難受,真的好難受!”
裴楷之撫著她的背輕嘆了口氣。倘若湛秀被活捉,她肯定會求著自己想辦法救他一命,可王徽容說得沒錯,湛秀早晚得死,欺君罔上,挑撥兩國關係,罪不可赦……也許還不只這兩條罪名。就算她開口相求,他也沒辦法幫她。眼下死了倒也乾淨,他就不用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只能說,人各有命而已。
廷尉一回頭就看到這一幕,頓時露出受不了的表情。裴楷之用眼神示意他先把屍體帶走。可哭聲中的商遙聽到動靜,從他懷裡抬起頭來,只見幾個士兵正打算把湛秀抬起來。人都死了還要抬去宮裡向皇帝述職。可她根本無力阻止,只啞著嗓子說了一句:“事完之後,能好好安葬他嗎?”
裴楷之一頓,也不排除鮮卑首領索要湛秀的屍體洩恨,但他想這一點他還是可以阻止的,嘆息一聲,替她揩去淚水,點了點頭:“好。”
她又看向王徽容。裴楷之輕聲道:“不要怪二姑娘,一杯鴆酒對他已是最仁慈的懲罰。”
商遙掩面道:“我有什麼立場怪二姑娘?我們所有人都救不了他,是嗎?”她很清楚這一點,只是一直不願意罷承認罷了。他還那樣年輕,那樣風華正茂的年紀,卻要這樣不堪地死去,乾涸的淚水又滾下來。
裴楷之有些吃味:“我要是死了……”話沒說完,就被她兇巴巴地打斷:“連你也要惹我難受嗎?”
他忙柔聲安撫:“好好好,是我失言了。”
那日湛秀的屍體被帶到皇帝面前。廷尉大人一五一十地向皇帝說明了情況。皇帝聽完讚賞道:“王家的二姑娘?果然是巾幗不讓鬚眉。”又說,“人既然已經死了,廢為庶人,就好生安葬吧。涼囯胃口倒是不小,竟然想玩一石二鳥,其心可誅啊,鮮卑那邊朕再派使臣去處理。安撫還是其次,重要的還是挑明涼國的心思。”
皇帝處理政事一向簡明扼要,直中要害。說完政事,叫來侍衛把屍體抬出去。又吩咐宮侍擬詔頒賞。王徽容要賞,程青越要安撫,廷尉要賞,裴楷之更要賞,皇帝一一吩咐下去,末了在軟榻上坐下來,撫著膝頭,“朕想起來還有一位呢。就是你帶過來的那位像極了黛妃的小姑娘,至於獎賞……”
這廂皇帝還在沉思,裴楷之笑道:“臣問過她,她說最大的願望是能嫁給臣。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把這個當做獎賞。”商遙若是在場一定會跳起來,說話太不要臉了,她明明就沒有說過。是他自己強加在她身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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