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失去她了。
“她說,如果我說了,不過是加速她的死亡。歡歡姐,當年衛醫生不敢告訴你,沈姨肯定也脅迫了他。他棄政從醫是在七年前,七年前你剛剛初中畢業,試想那個時候如果你知道沈姨的病情,依你的倔性子,你會怎麼做?”
如果當年她知道了,她肯定不會去求盧文彥,肯定會自己把一切都扛下來,她會耽誤學業,有可能去打小工,去當啤酒妹,每天忙忙碌碌的賺錢。她根本就不會像現在這樣,坐在教室裡聽老師講課。
可是即使是這樣,她也甘之如飴,她是她媽媽,她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
“歡歡姐,不要怪衛醫生,他在國外也吃盡了苦頭,為了早日能回國給沈姨治病,他沒日沒夜的做研究,可是他回來了,沈姨卻不願意接受治療。病人不願意接受治療,醫生的醫術再高明,也無濟於事。”小雨還在絮絮叨叨的說著,她本來向沈姨保證過,絕不告訴她。可是今天她心裡太難受了,衛醫生明知道那個人永遠也不可能回應他的感情,他依然死守心底那份感情,她不想看到他那樣,他的痴心,至少應該得到一點回應。
盧謹歡還沒有不知好歹到這種地步,她的心一團亂麻,小雨還說了些什麼,她完全聽不見了。曾經一度以為他棄政從醫,只是因為他找到了他的理想,可原來這一切還是為了她。
他到底有多愛她,才會連從小到大的夢想都放棄了,她永遠都記得,15歲那年,他對她說,他要成為世界上最出色的政治家。可轉眼間,他就放棄了他的夢想,就像放棄她一般,絕決灑脫。
盧謹歡坐在花園的木椅上,怔怔的看著前方,消化這個對她來說十分震撼的訊息,連身邊何時有人來了也不知道。
衛鈺在辦公室裡無意間看到她呆呆地坐在樓下花園的椅子上,她坐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他以為沈姨死了,她再也不會來這家醫院,可沒想到還能再看到她。
他站得腿都發麻了,也沒見她離開。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腳步,匆匆下樓。他跑得很快,生怕轉眼間她就消失了。
來到花園入口,他看到她還坐在椅子上,他輕輕的吁了口氣,調整自己的呼吸,直到看起來很自然了,他才慢悠悠走過去,在她身邊坐下。
她偏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連他坐在她身邊,她亦沒有察覺。他忍不住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柔聲問道:“歡歡,你在想什麼?”
盧謹歡被驚回神來,轉頭看見他依舊溫潤如玉的面孔,她突然就覺得心慌意亂,根本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她還記得那天在天台上她責怪他的情形,她有什麼資格說那些狠話?
他們之間,是她負了他。
她的神情十分不自在,抬頭望著天上厚重的雲彩,她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過了許久,她才輕聲問:“衛鈺哥,你跟我說說你在美國這些年是怎麼過的,好嗎?”
衛鈺一震,仔細審視她的神情,發現她除了有些走神外,並沒有試探的意思。他斂了斂心神,開始說起自己在美國那段難熬的歲月,“剛到美國,我在國內引以為傲的英語,到那裡才發現不過爾爾,導師講的那些專業術語,我有大半都聽不懂,那段日子,我感覺挫敗極了。”
“我們班有一個日本人,個子矮矮的,卻總是用著倨傲的口吻罵我是東亞病夫。我氣不過,跟他打了一架,把他打得三天都下不了床,為此,我差點被學校開除。”
“我以為最難熬的是那些專業術語,與那些我從未接觸過的病理知識,最後才發現,真正難熬的,是這裡。”他比著心臟的位置,語氣突然低沉下來,含著一抹揮之不去的悲傷,“專業術語不會,多查些資料就能克服,病理知識記不住,我可以花多一點時間去背去記,可是這裡住著的那個人,只要夜深人靜,總是會闖進我的夢裡來,讓我疼得摸不著觸不到,那段時間我很絕望,甚至自暴自棄過。”
猶記那段荒唐的日子,他此時都忍不住臉紅,往往身體得到滿足時,心卻越來越空。但是他連回來的勇氣都沒有,他怕看到她,他就再也不能狠下心走了。
“對不起,衛鈺哥,我不知道你過得這麼辛苦。”她又何嘗好受過,當年他一句他要去美國了,甚至連面都不肯見,她傷過痛過也絕望過,最後還是活了下來。
那時候她就知道,這個世界上,沒有誰離開誰是活不了的。
衛鈺伸手想要握住她的手,可是快要碰到她的手時,他彷彿被蜜蜂蟄了一下,又急忙縮回手去,他淡淡道:“那些都已經過去了,你呢,說說你這些年是怎麼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