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向來寡言少語,此刻一席話,卻似是苦口婆心,想必是發自肺腑。項庭真心內的疑惑沒有因此而褪減,反倒更為心亂如麻。
項雲楊自顧捲了字張往廊下走去。聞意遠看到項庭真大惑不解的樣子,暗覺不忍,便佇了足道:“都說難得糊塗,凡事知道得太多,反而容易失了本心。你便順其自然罷!”
項庭真深吸了口氣,“也許你說的對。我本不該問的。”
六月的天,陰晴不定。這一刻忽而陰雲密佈,天邊傳來陣陣雷鳴,震得人心頭髮悶。雨水說來就來,洋洋灑灑,讓人猝不及防。
下人們避得太遠,一時未及前來送傘。項庭真用手擋雨,正自覺狼狽間,聞意遠便一手拉住了她,往假山後的涼亭奔去。
好不容易躲進了亭內,二人均是面帶雨溼。項庭真看著漸大的雨勢,一邊掏出了帕子拭臉,不經意地轉頭間,卻發現他正目不轉睛地注視著自己。她不由奇道:“你看什麼?”
聞意遠避開了目光,掩飾地笑笑道:“沒什麼,沒想到雨這麼突然。”
項庭真把手中那繡著五彩蓮花的錦帕遞給他,“你也擦擦罷。”
聞意遠怔了怔,若有所思地從她手裡接過錦帕。
她仰首眺望亭外菸雨濛濛的天際,陰雲依舊,雨愈發下得綿綿密密,似無停歇之勢。她面上蘊起一抹淺輕的笑意,道:“倒真有點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的意思了。”
聞意遠把那錦帕攥在手裡,深深看她一眼,“姑娘前番進宮,想必是與晉王見過面了?”
項庭真臉頰微微泛紅,輕輕點頭。
他心頭緊了緊,只平和依舊:“看來姑娘是良緣天定。來日,聞某隻能尊稱姑娘一聲王妃了。”
她嬌嗔地橫了他一眼,嘴角卻是含笑的:“都只曉得拿我來笑話!”
這時,元香打著油紙傘匆匆趕了過來,急切道:“奴婢來遲了,姑娘身上可都溼了,轎子已經在院子外頭了,姑娘快回去換身衣裳罷。”
項庭真便隨元香去了。他站在亭畔,無聲地目送著她的背影,手裡仍舊拿著她給的那方錦帕。未曾想她卻在數步後回過了頭,在傘下朝他揚一揚手,笑生兩靨:“你在這兒等著,我回頭讓他們給你送傘來!”
聞意遠忍不住笑了,點頭道:“我曉得了。”眼看著她窈窕的身影漸行漸遠,他只覺心頭有莫名的失落,這樣的失落帶著苦澀,一點一滴地滲進胸臆間,並不好受。他壓一壓思緒,不再多想。
第三十四章 私生女(一)
日子自此便是緩緩流淌過去,如是歲月靜好的細水長流。府裡的人事依舊,變化的只有兩樣,其一是大爺項雲柏之妻阮氏喜懷貴子,已有孕三月。其二是沈氏把府中的大權都交予了項庭真,項府形同有兩位女主人。與此同時,項庭真還是抽空在閨房裡打點著各種各樣的繡活,面子上雖然沒有明說,眾人心裡都知道,這是三姑娘在繡嫁妝呢。
五彩絲繩打的絡子,團繡鴛鴦的荷包,雙面刺繡的巾帕,蝶戀花樣的香囊,無一不是贈予家姑妯娌的上好佳品,需要未出閣的姑娘花著雙倍的心思密密縫繡,將那對夫家的嚮往與希冀都一針一線地繡成精美絕倫的圖案,再縫成圓滿精緻的繡品,這便是女子對未來最為美好的寄望了。
這日用過午膳,項庭真正伏在炕几上描著花樣,沈氏便遣人過來把女兒給叫了過去。
項庭真才剛一進內屋大門,鄭媽媽便快步迎了出來,神色不安地道:“姑娘來了就好,太太頭風症又犯了,您趕緊上裡邊去看看太太罷。”
小丫鬟打起了珠簾子,項庭真一逕兒往裡走,問鄭媽媽道:“早上我來理賬時母親還好好的,怎的突然就犯頭風症了?”
鄭媽媽臉色沉重,壓低了聲浪道:“大事不妙,府裡這陣子才稍安生些,老爺外頭又鬧出了事來。”
項庭真來到裡屋,一眼瞧見沈氏正躺在紫檀長榻上,那戴著鑲翠玉抹額的頭上,貼著兩塊膏藥。她兩眼無神,臉上淡淡的有點發黃,唇上是一團發青,竟是一副病重的模樣。
項庭真三步並作兩步地來到母親榻前,憂心道:“娘,您這是怎麼了?大夫來過了麼?”
沈氏看到女兒來,眼睛方稍稍提起了一絲精神。她伸手握住女兒的手,神情顯出幾分悲憤來,顫聲道:“你爹他……你爹他做出這些事來,就是想要我的命罷!”
項庭真聽得真切,心下大驚,忙問道:“爹爹究竟做了什麼,讓娘這樣生氣?”
沈氏眼眶一下紅了,只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