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邊道:“這皇家規矩就是多,娶個媳婦,當家姑的想早些看看都不成……”
相較楊夫人過度的熱情,駙馬李瑋表現得相當穩重,略顯拘謹,一舉一動都完全聽梁都監與贊者吩咐。此後在與公主行同牢禮時,連咬那一塊羊肉時他都很是小心翼翼,不時看贊者,像是擔心所咬的幅度不符儀制。
而公主在此過程中一直面無表情,且不曾抬眼看看她對面的夫君。
我與隨行的宮人內臣始終侍立在公主身邊,直到夜間新人入寢閣,才相繼入席,領受公主喜宴。
忙碌了一整天的宮人們此刻終於鬆懈下來,一個個笑逐顏開,又是猜拳,又是祝酒。真是燈紅酒綠,觥籌交錯,獨我在其中心不在焉。
我凝視公主新房的方向,卻又不敢就此深思。為掩飾此際的失神,我攬過一大杯嘉慶子此刻斟滿的酒,仰首飲下。
這個乾脆的飲酒動作引發眾人一片喝彩,張承照當即又上前敬我一杯,我亦不推辭,含笑一飲而盡。這越發激起了他們探試我酒量的興致,幾乎每人都斟了酒請我飲,我來者不拒,喝下面前每一杯,轉側之間見梁全一對著旁人敬的酒面露難色,便走過去,接過那酒,笑對敬酒的人說:“梁都監不能多飲,這酒我代他喝了。”
於是,我又多了一重繼續痛飲的理由。但其實,我並不是一個善飲的人。數十杯醇酒入愁腸,終於換來我意料中的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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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十二闌干閒倚遍(11)
公主現在……怎樣了?
在那烈烈酒意蔓延入腦,抹去我最後的意識前,我模糊地想。
5.初夜
這一夜不曾安穩深眠。腦海中掠過的零碎夢境雜亂無章,一幅幅似是而非的景象晦暗不明,像少時我在畫院整理的畫學生筆下的底本草稿。唯一清晰的是心底灼熱狂躁的感覺,彷彿有烈火在燃燒我的五臟六腑。我在這混沌夢境裡奔跑,直到有一種清涼的溼意碰觸到我臉部發燙的面板。
那清涼觸感持續了許久,一點一點,好似盛夏山間偶遇的泉水迸到了眉間。
我在這令人愉悅的涼意中睜開眼,面前一段紅袖拂過,繼而映入眼簾的是公主美麗的容顏。
“你醒了?”她微笑說,又用手中的棉質巾帕拭了拭我的額頭。
瞬間的愣怔之後我迅速坐起,轉首一顧,見我身處公主宅內自己的房間榻上,天色還只矇矇亮,庭戶無聲,而房中除了公主,便只有服侍我的小黃門白茂先侍立在門邊。
我在劇烈的頭痛中艱難地思索,漸漸想起昨天的事,不免又是一驚,未及行禮,先就問:“公主,你為何來這裡?”
“哦,我想看看你,就來了。是小白給我開門的。”她說,把巾帕投入身邊的一盆涼水中,擰了擰,又展開要給我拭面,自然得像這是平日常做的事,“怎麼喝了這麼多酒?臉都燒紅了,一定很難受。”
我一把按下她的巾帕,低聲道:“公主,你大喜日子不應擅出寢閣。快回去罷。”
“回去?你要我回去守著那傻兔子麼?”她黯然道,見我無語,她忽又一挑眉尖,笑道:“你知不知道我這新婚之夜是怎樣過的?”
這問題讓我難以作答,我低下頭,並不接話。她淺笑著,壓低了聲音說:“我事先囑咐了雲娘和嘉慶子她們,就睡在我臥室外面,如果李瑋對我無禮,我開口呼喚,她們就立即進來。不過,那傻兔子還真是傻,見房間裡只剩我們兩人,倒比我還緊張,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腳也不知該往哪裡擺好。我就對他說,我不習慣與別人共用衾枕,讓他取一套被褥,在帳外另選一處鋪了睡。他也沒意見,抱了被褥在窗邊地上鋪好,就在那裡睡下了。”
“這一夜,駙馬是在地上睡的?”我訝異之下脫口問。
公主頷首:“不錯。”
我沉默許久,才說出一句:“公主何苦如此。”
“臥榻之側,豈許他人鼾睡?”她這樣應道。
這原本是太祖皇帝的名言,當年他出兵圍攻南唐,南唐後主李煜乞求保全家國,他便如此回應。如今公主這樣引用,未免顯得有點不倫不類,我聽後不禁一笑。
“駙馬是公主的夫君,並非‘他人’。”我對她說。
“他就我而言,從頭到尾都是一個陌生人。”公主道,凝眸看我,話鋒一轉,又指向了我:“我以為,告訴你這事,你應該會感到高興。”
我頗感窘迫,側首看窗外:“這與我有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