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聽我叫你‘酣丫頭’,你才故意不吱聲,要我擔心?”
“我以為你還在生我的氣。”為了過去的歲月,她因為言有意遷怒她的事而生氣。
阿四翻了一記白眼,她哪有那麼小氣?現在不是扯閒篇的時候,在貓頭鷹的叫聲中,她抓緊了酣丫頭的手,“咱們還是趕緊趕去巡撫衙門吧!我的感覺不好……”
“聽口音這些人是杭州城裡的,他們既然還有閒心閒錢喝酒,杭州城中的狀況應該比我們想象中要好。”
阿四可不敢這麼樂觀,“你沒注意到嗎?那些人的腰間都彆著砍刀、斧子之類的,一看就是打家劫舍的惡人。王有齡向來對治下管理甚嚴,他在湖州任上的作為有目共睹。如今正是戰亂時分,這些人一個個身強體壯,沒有被派去守城,竟出來打家劫舍,這隻有一種可能——王有齡已經沒能力管住城中興風作浪的人了。”
每當戰事四起,被圍困的城池往往自內而亂。一些流民、惡民會趁著戰亂打家劫舍,傷人富己。地方官員手中的兵力一致對外,無力、無暇、也無心管理城內。於是,城雖未破,但百姓已深受其苦。
人心亂了,城……便保不住了。
怕只怕杭州城已到了這步田地。
不敢再稍有耽擱,阿四和酣丫頭緊攥著彼此的手摸索在夜色中的杭州。
藉著微亮的曙光,阿四昂首看著頭頂上方懸掛著巡撫衙門匾額——終於到了!她不負胡順官的託付終於趕到了巡撫衙門。
“我是糧道道臺胡順官大人派來的,我要見巡撫大人,快——”
一聽說是糧道道臺胡大人派來的人,眾人又是驚又是喜,慌忙請了王大人出來。王有齡一見來人竟是阿四,萬般雜念爬上心頭,一時眼眶也熱了,舌頭也短了,良久說不出話來,只一句——
“阿四……”
這會子哪有工夫感懷境遇,阿四抓了他進內堂,這城裡亂得很,糧草之事還是避著說為好。
“王大人,如今城中糧草還剩多少?”
王有齡什麼話也說不出來,只是一個勁地搖頭。阿四見守著衙門計程車兵腰都撐不直,站不穩,再看府中的丫鬟一個個皮包骨頭,臉色發青,已知城中所剩糧草不多。
旁的話就不說了,阿四直接道:“胡順官帶著五萬石糧草停在杭州附近的河道里,只待你從城中接應,殺出一條血路,運糧草進城。”此計雖風險甚大,但如今別無他法,只有此一計,不得以而為之。
的確,若現在糧草進城或許還能再抵擋一陣,但這些時日士兵將勇損失太大,哪裡還有多餘的兵勇能去接糧入城。他只盼曾國藩的援軍快到,只是……
他正狐疑著,一名渾身帶血計程車兵跌跌撞撞地跑進衙門,直撲到王有齡腳下,“王……王大人,我……我沒能……”
王有齡低頭一看,受傷計程車兵正是他派出去給曾國藩大人送血書的那位,他怎麼……
“大人,信……信……”
那人從懷裡取出染血的書信,顫抖著手遞到王有齡面前。眼看著他未能衝破太平軍的圍攻將血書送出去,卻白白犧牲了一條性命,王有齡握著血書的手指不住地打顫。
又去了一人!又去了一人……
他就死在他的面前,又一個士兵死在他的面前。他一介文人,何以要強迫自己面對此情此景?
王有齡放眼望著街上因病因餓因傷,因種種原因倒在路邊,便頹然死去,連屍體都無人掩埋的杭州城百姓。
他愧對他們,舉頭愧對蒼天,俯首愧對天下啊!
望著手心裡那沾了妻子的血,又染了無數士兵鮮血的血書,耳邊太平軍攻城的聲音越來越響,而眼前士兵卻一個接一個地倒在了地上。
他曾說絕不會讓採菊的血白流,如今呢?
身為一個男人,身為一個丈夫,身為浙江巡撫,身為百姓父母,身為諸兵士的統帥,身為咸豐皇帝的臣子……
他此生註定食言。
“阿四小姐,我求你三件事。”
望著滿城瘡痍,聽著太平軍的吶喊聲愈加猛烈,阿四心知王有齡再也派不出士兵去接應糧草,杭州城怕是守不住了。
“有什麼話,你說。”
“這第一件事,這封血書你拿著,上有我一而再、再而三地請求曾國藩增援之事,也有我向朝廷提杭州城被圍困後的狀況。我王有齡雖為官時日不長,但問心無愧,自感盡職盡責。杭州城一旦被破,唯有這封血書能表我忠心。再一個,這封血書染了多少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