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視他波瀾不驚的眸子,從那雙眼睛裡彷彿能看到渺小的自己。
“回晏大人,我只是個治療骨傷的江湖郎中,懂些皮毛醫術,賣膏藥為生,家中還有妻子等著我。此事,恐不能勝任。”
“哦?”晏修韓挑了挑眉,“妻子?”
鎮長輕咳一聲:“回晏大人,晏大夫的妻子正是我前些日子收的乾女兒,名喚辛珏珩。”
“是麼,娶妻了啊。”晏修韓甚覺有趣,卻並不在這件事上多談,“這兒的大夫有幾個家裡沒妻兒老小?你的醫術我還是知曉些的,幾年時間也不至於退成那樣,可別太妄自……這是什麼?”
他猛地起身,一把下了座位扯過晏桓之的手腕,捕捉到幾乎不可見的紅色小斑點。
明明一把老骨頭了,身手還挺快。
“你接觸過多少病人?”他問。
晏桓之呼吸重了重:“……幾個吧。”
“這次,你幫也得幫,不幫也得幫。”
晏修韓語氣冰涼。
“帶走隔離。”
***
鎮長夫人無奈地看著來回踱步的辛珏珩。
“珩兒,你先彆著急,青山鎮上懂些醫術的都參與進去了,晏大夫只是不例外而已。”
辛珏珩道:“我知道的,乾孃。可是桓之怎麼還不回來,萬一真像他說的一去不復……”
“珩兒丫頭。”
是鎮長。
“乾爹!”辛珏珩趕忙迎上去,朝他身後張了張,沒看到人影,“桓之呢?”
鎮長嘆了口氣。
“丫頭,你先別激動。”鎮長安撫道,“朝廷派了人下來,鎮上的大夫都被拉去幫忙了。時間匆忙,沒辦法回家告知你。”
其實事態要更嚴重一些,晏桓之很可能染上了病症,但他千叮嚀萬囑咐,讓鎮長不要告訴辛珏珩。
辛珏珩摩挲著手腕上帶有裂痕的玉鐲子。
“自古以來先人便苦命鑽研與瘟疫鬥爭之法,瘟疫雖猖獗,卻也並不是無藥可醫。那位大人已有了把握,他向來有神醫之稱,珩兒不必多慮。”
“晏大夫會沒事的。”鎮長夫人道。
辛珏珩點頭。
嗯,疫災一好,桓之就會平安回來了。
她等他。
此刻,另一頭。
晏桓之大大方方地坐在椅子上,反倒是晏修韓這個長輩負手而立,神色捉摸不定。
“只留下我一個賣藥的江湖郎中,晏大人不知賣的什麼關子。”晏桓之淡淡道。
晏修韓道:“只有你一個疑似染了疫情,不留你留誰?”
“不該只隔離我麼?”晏桓之瞥了他一眼,難免疑惑道:“你不怕被傳染?”
晏修韓卻不理他,雙指捏了捏鼻樑骨,低聲道:“什麼時候成的親?”
“……”晏桓之頓了頓,抿唇答道:“五個月前。”
“不通知家裡?”
“我與晏家早已沒了干係。”
“長能耐了啊。”晏修韓不怒反笑,“婚姻大事,寧願隨便找人見證,也不願告訴你爹孃?”
“我親孃在天上看到了。”
“……也罷。”晏修韓沉默一瞬,“你的婚事,我本就不打算干預。離家多年,過得倒是挺快活。”
晏桓之道:“離開皇城,自然快活許多。”
晏修韓生平最不愛談論家長裡短,對自己的孩子也表現得不那麼上心。這大約是導致父子決裂的誘因,然而因緣果報,他從不後悔。
於是便道:“你自己的選擇,我向來應允。但你可知我是如何發現你的蹤跡的?”
“黃雲鎮耳目眾多,你自然不會漏了任何訊息。”晏桓之不笨,他知道自己使用令牌所帶來的後果。
唯獨算錯一步。
他竟然親自找上門來。
到底是皇帝主動下旨命他到這瘟疫肆虐之地,亦或是他有心求旨?
為了他?
還是為了天下?
晏桓之看不懂晏修韓,從小就是。
“以前受那麼多苦都不肯動用一下,只因那丫頭怕熱就去取冰,你倒是會疼人。”晏修韓涼涼道,“為父突然很想見見素未謀面的兒媳啊。”
晏桓之的眼神銳利起來。
“我是你父親,不會對她如何的。”晏修韓笑道,“你現在染上了病,不知她手臂上是否也用同樣的紅斑呢?”
“你想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