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正值初夏,清風徐來,百花盛開,鄴城內外已是一片良辰美景。趙雍進京之時,文武百官都到城外跪迎。他早已和趙源暗中通訊數次,知道眼下情形,故而配合著兒子演戲給眾人們觀看。
趙雍策馬從群臣 面前經過時,正好遇到了崔暹。他立即勒馬停止,翻身下來,直接將崔暹從地上扶起,握著他的手,親切和藹地說道:“從前朝廷也執法官員,只是沒有人敢提出彈 劾而已。你一心一意,為國盡忠,不躲避權貴兇暴,令遠近官員奉公守法;衝鋒陷陣,大有其人。古人云‘當官正色’,今天我總算見到了。你所享的榮華富貴,是 你自己憑本事換來的,我們父子無法報答。”
他不但當眾給予崔暹如此褒揚,還賞賜了賞賜給崔暹一匹駿馬。崔暹跪地叩拜時,駿馬受到驚嚇,突然間嘶叫亂跑。眾人正慌亂間,趙雍親自上前拉住,把馬馴服,這才把韁繩交給崔暹手裡。
如此榮寵,任何一個大臣都難以得到,一時間望向崔暹的目光裡,不是羨慕就是妒嫉。
趙雍的表演天賦不得到徹底發揮,肯定是不夠盡興的。進城之後,皇帝在華林園設宴,為他接風洗塵。
席間,皇帝請趙雍向朝廷中最廉潔正直的官員敬酒,他走下臺階,跪地叩首道:“只有御史中尉崔暹有資格接受敬酒,微臣願把陛下賞賜的綢緞一千匹,轉送給他。”
皇帝既是趙雍的傀儡,又是他的女婿,自然完全聽從吩咐。崔暹連忙出列磕頭,感激涕零。
散席之後,趙源走到崔暹跟前,笑道:“我尚且怕你羨你,何況他人!”
崔暹在他面前沒有那麼多繁文縟節的客套,直接表達出了自己的憂慮,“越是這樣,下官越是害怕。”
他當然明白老友在害怕什麼,這兩個月來,他們一起清算懲治了不少大小官員,這些人恐怕個個將他們恨之入骨。現在他有權利在手,那些人只是敢怒不敢言;有朝一日他一旦喪失權利,多半就要死無全屍了。
“你是不是整夜整夜地失眠,睡不好?”
“正如大將軍所料。”
趙源苦笑道:“我也這樣,咱們就是一根線上的螞蚱,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父王正值春秋鼎盛,再十年二十年絕對不成問題。弟弟們漸漸長大了,一個個要和我爭了。到時候我一旦失寵被廢,下場肯定比誰都慘。”
崔暹萬萬沒想到趙源會如此居安思危,在他看來,趙源的地位應該是穩如泰山才會。畢竟趙雍將趙源依賴為左膀右臂,而且怎麼看來都是精心培養,一手樹立的繼承人,應該不會有什麼改變的。
“大將軍多慮了,太原公年紀還小,且才具平平,沒有什麼野心,不會對你有什麼威脅的;至於三郎君,四郎君,畢竟是庶出,根本沒有奪嫡的資格;五郎君雖和您一母同胞,今年不過五歲,就算十年之後,也不過是個少年罷了,怎能承擔大任?屆時您重權在握、功績顯赫、人望高漲,沒有誰能動搖您的位置。”他分析得頭頭是道。
“呵,你不知道,我最擔心的,恰恰就是在你看來,最沒野心最沒才具的那位。”
“為何?”
“大智者若愚,也許他正是這一種人。或者,他就是正在冬眠的蛇,一旦甦醒,反噬一口,便能取人性命。”
趙源說到這裡,抬眼望著遠處的山巒,悠悠道,“你看那高山,站在峰頂之時,好像天下萬物都拜伏於腳底,風光無限。然而再往下走,就是下坡路了。或許又有萬丈深淵潛伏於後,一步踏錯,跌個粉身碎骨。”
崔暹望著這位只有十九歲的大將軍,默默地琢磨著他剛才所說的這番話。一個年輕人,能看得這麼遠,這麼透徹,實在難得。
“您的意思是,要微臣儘早收手,不要逼人太甚?”他謹慎地試探道。
“已經晚了,你我現在已經騎到老虎背上,要想下來,除非制服老虎。赤手空拳是肯定不行的,只是不知周圍是否有好心人,給咱們一把利刃。”
趙源模稜兩可地說了這些,轉身走掉了。
當晚,趙雍在王府裡設宴,宴請在京所有權貴勳臣,當然,其中大部分都是他那些被懲處過的故舊老友們。這些人見趙雍來了,簡直就是見到了天大的救星,恨不得一個個跪在他跟前哭訴這兩個月來的悲慘遭遇,請求趙雍狠狠地懲治趙源等人。
趙雍一眼見到司馬子如,就禁不住地“呀”了一聲,裝出很驚詫的模樣,問道:“愛卿何至如此?上次見你時,還是滿頭黑髮呢。”
此時,趙源恰好坐在他身邊,司馬子如就算有一肚子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