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了頭,不說話了。其實,他這樣身份的男人,早應該妻妾成群,兒女滿堂了。可他為了她,以至於到現在,名下只有一個兒子,早已成為官宦人家之中的笑料了,但他好像從來不曾在意過。他如此勇敢,她為什麼要膽怯退縮?他對她如此深情厚誼,她如何忍心拒絕?
然而,她終究還是,沒能如以前一樣接納他。她不忍再次拒絕,也不忍繼續面對他失望的目光。所以,她終究將雙手抽出,轉身離去了。
在即將邁出房門時,她聽到他在背後喃喃了一句:“沒關係,我等你。”
她的腳步微微頓了頓,卻並沒有回頭,加快了步子,在他的視野裡消失了。
……
九月初,秋風蕭瑟,落葉繽紛,而京郊東山下的上林苑中,則彙集了數千人,頓時喧囂鬧騰起來。一場皇帝和齊王都參與了的圍獵,場面自是盛大異常。
與以往不同,這一次從獵官員的夫人們也都跟來了。女人們雖然無法和男人一樣騎馬射獵,卻早早在東山上的行宮裡坐定,聊天談笑,等待宴席開始。
傍晚時分,已經有人陸陸續續地回來了。孝瓘在隨從的護衛下,氣喘吁吁地爬了三層樓,到了牧雲的席位近前,一頭扎到她的懷裡。
“累壞了吧,趕緊喝點水。”牧雲見孩子滿頭大汗,小臉紅撲撲的,似乎連動彈一下都懶得了,於是一面給他擦汗,一面端水給他喝。
他咕咚咕咚地,一口氣喝下了整碗水。喘息稍定,一雙湛藍的大眼睛又盯上了果盤裡的葡萄,小手一指,“家家,我要吃葡萄。”
侍女給他添了一張胡床,伺候他坐下。牧雲從盤子裡取了幾粒葡萄,遞到孩子手裡,他開始胡亂剝皮,弄得滿手都是汁水。
侍女正準備替他剝葡萄時,旁邊多出一人,伸手將葡萄取了去,笑道:“我來吧。”
牧雲見是趙演回來了,連忙招呼他坐下,“不用你忙活,叫他自己剝就是了。”
趙演在她旁邊坐了下來,很快剝了幾顆葡萄,塞到小侄兒的嘴巴里,“沒事兒,我不累,光看他們打獵去了。我箭術低劣,也就是湊個熱鬧。”
“你別謙虛了,你的箭術我又不是不知道,不比你那幾個哥哥差的。”說話間,牧雲感覺似乎有一道視線注視著這邊,側目望去,只見斜對面的一名妙齡女子正朝趙演這邊看。女子十五六歲年紀,鮮卑人,生得小巧玲瓏的,頗惹人憐愛。她是趙演的妻子元氏,兩人成親已經三年了。
“你還是到你夫人那邊坐吧,別冷落了她。”牧雲小聲提醒道。
他滿不在乎,繼續給孝瓘剝葡萄,“不差這一會兒,我陪陪我侄兒又沒什麼了。”
孝瓘一連吃了十多顆葡萄,不渴了,開始向她講述獵場上的見聞。他先是手舞足蹈地吹噓了一番自己的表現,然後又像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神秘兮兮地對母親和叔叔說道:“對了,今天在獵場上,大伯著實搶了天子的風頭,可把天子氣壞了。”
“哦?”牧雲朝趙演瞥了一眼,他卻搖搖頭,表示自己沒有注意什麼。她不免疑惑了,因為趙源現在的眼神不好,箭術肯定遠不及元善見,不知道他是怎樣出了風頭的。
孝瓘見叔叔並不附和他,倒也並不影響興致,索性自己來講,“您沒看到,天子在場上縱馬馳騁,越跑越遠,後面有都督騎馬追趕,一路高喊,‘陛下跑慢點,大將軍要生氣的!’哎呀呀,我們快要笑死了。天子被追回來之後,那臉拉的,別提有多長了,哈哈哈……”
172
172、“狗腳朕” 。。。
大概是太過得意了,他忘記了壓低聲音,以至於周圍的人紛紛側目,面色有些古怪。
趙演也跟著哈哈笑了幾聲,卻很快注意到了氣氛的詭異,連忙收住笑聲,很不自然地咳嗽起來。
牧雲並不覺得此事有什麼好笑的,反而隱隱有些反感。她覺得兒子這樣幸災樂禍實在不厚道,按理說他應該接受過不少君君臣臣的教誨,知道臣子不可僭越犯上,可眼下看來,這孩子顯然把博士的教導當成了耳邊風。又或者,他經常和趙源廝混在一起,沒準是被這位“伯父”言傳身教了。
想到這裡,她不由得對趙源有些怨懟了,怪他自己不知檢點,還帶壞了孩子。看來以後要讓孝瓘少纏著他了。
孝瓘注意到母親的神色不悅,很自覺地忍住笑意,不再繼續口無遮攔。這時候有別家的小童來找他玩耍,他很快拉著對方的手,一起跑出去玩耍了。
看著他那小小的背影蹦蹦跳跳地跑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