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以後不要再把我當做敵人看了,他已經是大王了,我是他的臣子,又哪裡有能力和他爭呢?”
牧雲抹去臉上的淚溼,側臉看了看他,卻依舊沉默不語。
“怎麼,連你也不相信我,也懷疑我有什麼陰謀?”趙汶忽而笑了起來,笑容很淒涼,很苦澀。
儘管他的眼神很真摯,看不出任何偽裝,可她終究還是狐疑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他既然能出賣她一次,說不定就會有第二次。這叫她,如何能原諒他,包容他?
寒風越發凜冽,她禁不住地緊了緊身上的衣裳。見狀,他脫下自己的外衣,想要給她披在身上,卻被她擺手拒絕了。他的手停在半空中,很尷尬。
這時候,她感覺頭上的髮髻漸漸鬆了,又是一陣大風颳過,只聽到“叮噹”一聲清脆的響聲,她起身之後胡亂挽起的髮髻徹底鬆開,簪子掉落在臺階上。一頭及地的長髮被風兒吹拂扯散,凌亂飄飛。
趙汶嘆了口氣,坐到她身後,用一雙粗糙的大手緩緩地拊著她的髮絲,弄順了,然後小心翼翼地捲起,綰到一起。然後撿起簪子,試探著插了進去。看看勉強固定住了,這才放心。
“姊姊的頭髮,又長又密,彎彎的,真美……”他愛不釋手地撫摸著她的鬢髮,她卻並沒有反抗,並沒有躲避,只是靜靜地坐著。
他嗟嘆良久,終於放下手,一臉惆悵:“要不了幾年,他就要改朝換代,成為至尊天子了。到時候,要我主動把你獻出來;還是,他來殺了我,把你奪回去?你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愛過的人,是無雙的珍寶。叫我放棄了你,我是萬萬不能。看來,還是等他來殺我吧。”
若這些話從趙源口中說出,牧雲肯定會動容的。可是,他不是趙源,他的執著和堅持,反而讓她覺得很累,甚至是,厭煩和反感。
但即便如此,她仍然沒有出言打擊他,仍舊保持緘默。
趙汶突然笑出聲來,聲音沙啞而古怪,陰測測的:“呵呵,呵呵呵……我從小到大都窩囊著,要是連你都沒有了,我還繼續當縮頭烏龜,苟且偷生著,又有什麼意思?到時候,你要真的對我有半點情分,就當是姊姊對弟弟的憐惜吧。你告訴他,不要用神不知鬼不覺的法子,給我留面子之類的,要來就明著來,叫他親自提刀來砍我好了。讓我的血濺到他臉上,讓他記一輩子,每天晚上,做噩夢……”
牧雲終於被他的話,他的笑聲懾住了,只覺得渾身森寒。她穩了穩心神,盯著身邊這位可怕的丈夫,許久,終於說出了一句:“你,是不是瘋了?”
他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那眼神,居然是前所未見的傲然和凜冽,彷彿站在萬人中央,全無畏懼:“尊嚴一旦被人拿走,就什麼也剩不下,什麼都不害怕了。我是個男人,不能到死都被人踐踏。就算反抗不了,也要站著死;就算死,也要明明白白的。”
說罷,轉身去了。
……
晉陽,霸府。
昔日賓客雲集,徹夜飲宴的正廳,已經被匆匆佈置成了一座巨大的靈堂。縞素滿目,煙氣繚繞,滿目都是黑色與白色。然而偌大的靈堂裡,卻只有兩個人。或者說,是兩個活人,一個死人。趙雍的遺體被秘密運回之後,停放在巨大的棺槨之中,放在靈堂後方。而大廳裡站立著的,分別是陸昭君,還有趙源。
兩人四目相對了不知道多長時間,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比起幾個月前,陸昭君似乎消瘦了一點,人也蒼老了幾分。曾經美好的容顏,已經徹底褪去。剩下的,只有一箇中年婦人的疲憊和滄桑。然而,沒有半點對亡夫的追思,她只是用一雙冷厲的眼睛,靜靜地審視著對面的兒子。
趙源跪了下來,磕了三個響頭,低聲道:“父王已經遠行,還望母妃節哀,保重身體。”
陸昭君冷笑一聲,聲音略顯暗啞,“是啊,我會保重的。你以後,就是齊王了,你應該,高興才是。”
“值此大戚,兒子悲慟不已,只恨不能借壽數給父王,讓父王長命百歲,一償夙願。”他的下唇上有好幾處乾涸的血痂,可是,又有點點鮮血滲出,顯然是剛剛咬破的。可他說話的語調,卻聽不出什麼激烈的情緒,“母妃在節哀之餘,也應該對兒子寄予厚望,希望兒子能夠穩住父王留下的基業,保住趙氏的滿門榮華。”
她冷冰冰地看著兒子,並不說話。
他再次叩了個頭,沉聲道:“希望母妃能節制住王府之中的所有知情人等,萬不可將這個訊息洩露出去。成敗大事,正在此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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