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第三天清早方看到了邊界。只是天雖朦朦地掙了亮,可日頭卻根本就沒鑽出來,厚重的陰雲積攢了一整夜,沉沉地壓在頭頂。
六十騎衛隊簇擁著馬車,在蘇赫的示意下慢慢停駐。舉目望,邊界那頭烏壓壓一片,龐德佑親自帶隊,提刀跨馬,整隊的騎兵足有兩百餘人,顯然已等候多時。
兩方同時驅馬向前,越來越近的距離,鋪散在一條看不見的邊界旁。細細的阻隔,兩軍對陣,冷硬的鎧甲,鋥亮的戰刀,壓抑在陰雲下殺氣騰騰,一觸即發!
“你們都是我阿爸的兵?”
一聲稚嫩的語聲清亮亮地響起,天地瞬時閃亮,像是劈開了那滿天陰沉。披著胖鼓鼓拖地的小斗篷,景同挎著小弓站在車頭,一手掐著腰,一手伸開,小指頭直指著面前這一片金戈鐵馬。
“我是你家小將軍恩和,快快給爺下馬行禮!”
緊繃的對峙噗地洩了氣,瓦剌護衛隊中傳出嗤嗤的笑聲。看龐德佑一臉鐵青,雅予好是尷尬,輕輕將小傢伙扯到身後,“莫渾說。”
褚安哲小心地接下雅予,又欲抱景同,誰知不及伸開手臂就被鐵一般的力道擋了個趔趄,未待他站穩,小景同已十分歡快地跳進蘇赫的懷裡。
“四伯四伯,咱們到了烏德爾河啦?”小傢伙伸長了脖子,四下看著,“我阿爸呢?”
“你阿爸是主帥,他該在哪兒?”
“帥帳!”
“嗯。”
將景同放下,蘇赫牽了一道往前走。彼時中原軍隊已然都下馬,一排排鐵血將士嚴正以待,利劍般的目光齊刷刷看護著那道無形的邊界。
大手握著小手,緩緩踱步,閒散隨意彷彿是草原上又一個風輕雲淡的午後。爺兒兩個說著話,笑著,兩邊銅牆鐵壁,怒目與刀劍,只若一排排無聲的綠樹,成林,成蔭,不成意。
日子這麼長,路卻這麼短,再往前走,一步遙,就是大周了……
蘇赫站住腳步,“來人。”
“是!”
應聲從瓦剌護衛隊中走出四名兵士,抬著一方硃紅漆盒足有丈八寬,來到蘇赫面前站定。
“四伯,這是什麼?”
蘇赫蹲□,握著景同的小手輕輕叩開機關。沉重的盒蓋開啟,凹進的硃紅絨面摳出精緻的象牙弧,從小到大六把弓,一排擺放,隨著歲月年齡,每一把都比前一個大出一掌,直到最後一把,昂首挺立,弓身足有六尺長!木刻的香撲面而來還帶著那日夜趕工的手溫,渾厚深沉的柘木原色陰雲下似有千斤的重量,彷彿就要當空挑起,彎射九曜!
“呀!呀!!”小景同頓時兩眼放光漲紅了小臉,喳喳叫著跳了起來!“弓,是弓!四伯做的弓!!”
“做得倉促,四伯未來得及上漆,回去讓你……姑母找個好工匠。”
“誰?”小景同沒聽沒明白,卻是即刻放下,依舊尖著聲嚷嚷,“阿爸!我阿爸會!阿爸上漆!”
蘇赫笑笑,“好。”
“四伯,箭!給我看看箭!”小景同跳著踮起腳,努力從鑲嵌在盒中的箭筒裡夠那寥寥的幾支箭。
蘇赫隨手取下,一支一支擺在漆盒中。六支鐵羽並肩,漆黑冰冷的光澤,彷彿即刻就要穿透千里陰雲扎入胸膛,讓人不寒而慄!蘇赫拿起一支遞在景同的小手中,“這裡每一支箭都可以飛千里。”
“四將軍!”幾步遠的褚安哲聞言立刻皺了眉,“小公子年幼,還望四將軍謹慎言語,你……”
話未盡,看到雅予輕輕搖頭……
小景同似懂非懂,忽閃著眼睛。蘇赫抬手輕輕捏捏那小鼻頭,“記住了嗎?”
“嗯!”小腦袋立刻重重地一點,“這每一支箭都可以飛千里!”
“嗯,”蘇赫抬手指著箭羽上的字又問,“告訴四伯,認得麼?”
小傢伙低頭仔細瞅了瞅,大聲道,“認得!巴勒莫!這是咱們的族姓!”
蘇赫微笑著點點頭,“這後頭呢?”
“巴勒莫……素海!巴勒莫素海!是大伯!”小景同樂得叫了幾聲,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轉身踮起腳,小手指著那並排的鐵羽一個一個大聲念道,“巴勒莫蒙克!我二伯!巴勒莫烏恩卜脫,我三伯!巴勒莫蘇赫,我四伯!巴勒莫那欽,我五伯!巴勒莫賽罕,我,阿,爸!!”
“好兒子!”蘇赫一把將他舉了起來,從懷中掏出一支一模一樣卻小了好多的小箭,“給!”
“巴勒莫恩和!”小傢伙高舉箭羽,衝著滿天烏雲大喊,“我!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