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多慮了。”攏了攏懷中,雅予的聲音終是冷了下來。
“多慮你還是多慮他?”娜沁兒苦笑笑,“夫妻相守過日子,哪有不磕磕碰碰的?吵上天,吵塌地,吹了燈還是親親熱熱。你當是鄰里發小?你當是北山天地裡頭只你兩個?今兒吵了,躲他遠遠的,明兒他爬了牆鑽了帳也要尋著你,逗你笑?這一走,一條疆界,一柄皇杖,憑是誰都再也越不過去!此刻心中有氣有怨,一走了之,只覺痛快。若當真能一直心冷也便罷了,怕只怕深底裡還藏著個念頭要再見他!可你見不到了!若實在想不明白這一步棋將來究竟怎樣,此時此刻不如我告訴你:老六他戰死了,天涯海角,今生今世你都再也見不著他!”
“公主!”一聲喝,驚得懷中的景同一個小激靈掙了掙,雅予趕緊抱緊,咬牙的語聲狠狠地擲了過來壓也壓不住齒間的顫抖,“公主如此詛咒是想讓我心慌還是害怕?怎的就忘了,你口中他是頭狼,是神鬼皆愁的閻王!今後便是千山萬水、天各一方,我也知道他定能肆意山水、征戰四方,誰人比得??想要他死,除非,天地滅了!”
狹小的車廂,完全的黑暗,那撲面來的氣勢將前一刻的心酸苦澀震得粉碎,娜沁兒愣了一下,眼中突然有了淚,“果然!我早說過,誰人能比你更知道你自己的男人!你料定會再見他!待他回來,空蕩蕩的帳再也尋不著懷中人,還如何聽得進去因由??他會把這一切都算在三哥頭上,你是想看他兄弟反目、六親不認?還是想看他為了你再丟下探馬軍、千里追妻做了你大周的流寇?!”
“我不想!!”
連日水米難進,一股心力支撐著瘦弱的身體,此刻這一聲像是釜底抽薪,人塌空了身子卻僵硬。好一刻,雅予慢慢低頭,熟睡的小人兒親親的鼾聲,嗅著那小小的溫暖喃喃道,“我不想,再看他。”
“雅予,你……”
“……公主可曾一夜之間家破人亡?可曾眼睜睜看著親人被殺、被羞辱,鮮血淋淋……茫茫冰雪,天地不應,是非恩怨我都已然吞嚥下。如今見到親人,我只想回家,安安生生撫養恩和成人。……旁的,都不想再念。”
悽然的話入在耳中如此決絕,娜沁兒眼中的淚終是滴落,尋過去輕輕覆了她的手,“妹妹,你當是回中原就能安靜度日、萬事大吉?家破人亡,回去只有爹孃的墓。瓦剌汗雖不及大周,我卻也知道身在皇家是怎樣身不由己。怕只怕,你回去只是與人做棋子,孤兒寡母,如何招架?更況,你那太后老姑母豈會放著你孤老,定會尋個人家‘好生’安置你。”
雅予木木的,搖了搖頭……
“千錯萬錯,他也是你心頭的男人,也是你結髮的夫君。中原人咬死不認你們的親事,都是他自作孽,可今時今日,我心疼的是你。……我也走過,當初蘇赫說他寧願死也不要我。不覺得傷心,只覺得天地忽地就沒了意思。想著遠遠地離了他,日子久了總歸會過去。可誰曾想,原來天地裡有他,才有日子可過……短短時日,心就枯了……雅予,老六自幼寡言,性情孤僻,蘇赫說阿爸當時選他繼承衣缽因由只有一個,眾兄弟裡他最靜,不在意身邊萬事,脈能走在心裡。他行事從無計較,認定了的,絕不回頭。前兒夜裡蘇赫回來悄悄說了你的事,我自是驚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卻嘆了聲,說怪不得老六要急著拿回探馬軍,原來他要護的不是聯盟,是中原……”
“莫再說了。”雅予輕輕抽回了手,“閨帳之內旁人看不清,何必逼我。”
“雅予……”
“我意已決。”
……
大營裡氈帳密集、燈火寥寥,馬車穿行其中,隱在暗影小道,悄無聲息。
出了大營便是無際的草原,茫茫夜色,順著風蘇赫把握著方向,又走了一刻輕輕喝住車馬。為了避人耳目,褚安哲已然在白天時候混在人群裡出了中城,早一步與護衛隊候在了林中。正是到了接頭時候,此刻便是該先讓娜沁兒離開。
臨別之際,“珍重”與“後會有期”都似不能應景,兩個女人再也無語相對。娜沁兒輕輕將斗篷帽子遮好,弓身站起,低低地丟下一句,“既然走了,就狠下心不要再應他。為我瓦剌留下大將軍。”
緊緊抱著景同,雅予屏著一口氣呼不出,身體裡遊蕩,再也尋不著安置處……
……
金帳大營距離最近的邊境也有一天一夜的路程,謹慎起見,雙方決定避過邊疆戰營,捨近求遠,一路先往西再往南,將交接之地選在了地險水枯、無人之境。
連夜趕路,不敢稍有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