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著一輛破單車給人拉貨,賺取少量的生活費,所以林立民覺得在物質上虧欠了她,無論什麼事都“唯妻首是瞻”。
這一天是九月一日,開學的日子。
四十出頭的林太太坐在梳妝檯前哼著二三十年代的老歌,對著粘滿塵垢的大鏡子往臉上塗脂抹粉,原本心情大好,卻因為鏡中某個趕不走的身影越發心煩。
站在她身後的是她的小女兒林如夢,只有十歲,將上三年級;除了林如夢,她還有一個女兒、一個兒子,女兒林如玉,十八歲,正在一個熟人的作坊式工廠裡做手工活;兒子林少強,十七歲,在一所貴族學校讀高一,而他在貴族學校所用的高額學費和生活費則是林家東借西借勉強湊足的。
林太太壓根就不打算供小女兒去讀書,一來,第三胎的小孩讀書是要罰超生費的;二來,供女兒上學對她來說根本就是沒必要的投資;再者,生了兒子後心滿意足的她根本沒想到七年後又懷下這個小女兒,這一胎原本也許可以改變她的命運,只可惜是個女兒,這個小生命不但把她的一切希望和奢想都毀掉,還給她增加額外的負擔,從林如夢出生的那一刻起,這個做母親的就開始積怨懷恨。
“想上學是吧?自己找錢去交學費!”林太太黑著臉,連看都不看女兒一眼,繼續往臉上塗抹廉價的胭脂。
一個十歲的小女孩有什麼能耐去找錢呢?
林如夢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像被丟棄在野外的貓狗,無助,委屈,卻哭不出眼淚,白皙地小臉頰顯得更蒼白。
145塊,不是小數目!她甚至連一毛錢都沒有,平時從來沒有零花錢的她去哪裡弄出這麼多錢來呢?
“可是,為什麼哥哥能去上學?”她小聲問道。
“你配跟你哥比?你以為你是誰?你是男孩嗎?憑什麼跟你哥比!”林太太從鏡子裡看到女兒質疑的眼神,像被觸發的火山,猛地站起來歇斯底里地朝她大叫,習慣性地抬起手向她的小臉扇去。
林如夢下意識地捂住左臉,受掌摑的左耳轟隆隆地響,眼前有那麼一瞬間地昏暗,模糊中她聽到母親的喝斥:“有本事去賣!”
賣?一個十歲的小女孩能想到哪一層含義?
聽大人們說過,有人去賣血,抽了一大袋,像250毫升的菊花茶盒那麼大的一袋,卻只得到五十來塊的報酬,而她,這營養不良的身體,能抽出三盒菊花茶那麼多的血嗎?
她低頭看著自己皮包骨頭的膝蓋和小腿,皺起小眉頭,抬頭接觸到母親那張暴怒得幾乎變形的臉,頓時把淚水通通咽回肚子裡,轉身跑了出去。
這裡是X鎮。全中國再也找不到第二個比這裡更不重視教育、更重男輕女的小鎮了;而她出生在這裡,註定了悲劇的序幕。
她不能去學校,這個現實的社會,學校絕不是什麼慈善機構,老師和同學雖不會嘲笑她沒錢交學費,但他們憐憫的目光會刺痛她脆弱的心。
她不敢去人多的地方,多嘴的大人看到背書包的小女孩一定會問“為什麼不去上學”,她也不曉得為什麼,就算翻來一本《十萬個為什麼》,她也找不出答案。
她只知道從她有記憶以來,她和哥哥就是兩個級別的人,她喝稀米湯,哥哥吃泰國香米;她吃鹹菜,哥哥吃牛肉;她穿姐姐穿不了的舊衣服,哥哥穿價錢驚人的名牌;她用兩隻腳走路去上學,哥哥坐四個輪的小車去上學;至於姐姐,在工廠裡沒日沒夜地加班,鮮少回家,即使偶爾回家,也是跟她一樣喝米湯吃鹹菜;只有爸爸是她唯一的希望,可是爸爸要到晚上才回來,每次看到他疲憊的身影,林如夢便不忍心開口向父親提任何要求了。
今天是開學的日子,對每個天真活潑的孩子來說,這是揹著小書包蹦著跳著去學校報到的日子,她卻無處可去,只能躲在屋後的小徑,一次又一次地摸著上學期讀過的課本,低聲抽泣。
絕望中,她腦海裡出現學校畫展上看過的天使彩畫,那個天使有著一頭金黃色的微卷短髮,一雙漂亮的大眼睛,可愛的小鼻子,圓圓的臉笑得比向日葵還燦爛,胖嘟嘟的小手握著一支閃著銀光的魔棒,背後一對銀白色的透明翅膀在金色的陽光下閃著神奇的光……
如果世上有天使,它是否會隨身帶著一個玻璃瓶,收藏她的眼淚?
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她的幻念:“喂,你幹嘛在這裡哭?”
她抬起頭,眼淚還沒幹,只見一個男孩俯視著自己,他的兩片嘴唇還在動,而她卻只能聽到隻言片語。
男孩見她沒有回答,便耐著性子問道:“你叫什